晚风与旧题

九月的风还裹着夏末最后一点黏腻，吹得高二（3）班后窗的梧桐叶沙沙响。贺朝把胳膊搭在桌沿，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支没墨的笔，目光却没落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身上，反倒飘向斜前方的座位。

谢俞正低头做题，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他握笔的姿势很稳，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痕迹又快又利落，偶尔顿一下，指节会轻轻蜷起——贺朝太熟悉这个小动作了，这是谢俞碰到烦人的题时，才会有的反应。

下课铃刚响，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出门，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贺朝没等周围人起身，就拎着自己的草稿本凑了过去，胳膊往谢俞桌上一撑，笑得没个正形：“小朋友，刚才最后一道大题，是不是卡壳了？”

谢俞没抬头，笔尖还在纸上动，声音淡淡的：“没有。”

“别装了，”贺朝把自己的本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小朋友救我”，“我都看着你皱眉三分钟了，比上次月考出成绩时还严肃。”

谢俞这才抬眼，目光扫过那本“艺术创作”，又落在贺朝脸上，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嫌弃：“贺朝，你上课除了观察我，还会干什么？”

“还会想小朋友什么时候能给我讲题啊。”贺朝说得理直气壮，顺势把椅子往谢俞旁边挪了挪，“真的，最后一道题，我算到第三步就懵了，你给我讲讲呗？”

谢俞没再反驳，只是把自己的草稿本往他那边挪了挪，指尖点在其中一行算式上：“这里，辅助线画错了，应该过C点作AB的垂线，不是平行线。”

贺朝凑过去看，鼻尖差点碰到谢俞的手背。他能闻到谢俞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梧桐叶香气，很清爽。贺朝的注意力晃了晃，没听清谢俞后面说的话，直到谢俞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听没听？”

“听了听了，”贺朝立刻回神，假装认真地在本子上画辅助线，画得歪歪扭扭，“小朋友，你这思路也太绝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谢俞瞥了他一眼，没拆穿——那道题不算难，以贺朝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卡壳。他只是没说破，指尖在草稿纸上又写了两个关键步骤：“自己再算一遍，别偷懒。”

“好嘞！”贺朝应得痛快，手里的笔却没动，反而盯着谢俞的侧脸看。夕阳从后窗照进来，在谢俞的发梢镀了层浅金色，连耳尖都泛着点暖光。贺朝忽然觉得，这样的下午挺好的，没有老师追着查作业，没有家长念叨成绩，只有他和谢俞，还有一本没算完的数学题。

放学的时候，天有点阴，像是要下雨。贺朝收拾书包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刚背上包，就看见谢俞已经站在教室门口等他了。

“怎么不等我一起收拾？”贺朝走过去，自然地跟他并肩往外走。

“再等你，食堂的就没饭了。”谢俞说，脚步没停。

贺朝笑了：“小朋友，你这是关心我，怕我饿肚子啊？”

谢俞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递给他：“看天气预报，晚上有雨。”

贺朝接过伞，指尖碰到伞柄上的温度，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谢俞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却总在细节上想着他。就像上次他感冒，谢俞嘴上说“活该，谁让你晚上踢被子”，却默默把自己的保温杯里灌满了热水，放在他桌上。

两人走出教学楼，梧桐叶被风吹得落了一地。贺朝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了小朋友，周末要不要去图书馆？在家写不进去。”

谢俞看了他一眼：“你是在家玩游戏玩不进去吧。”

贺朝被拆穿，也不尴尬，反而凑过去：“还是小朋友了解我。去嘛去嘛，图书馆安静，还有你陪着，我肯定能专心写作业。”

谢俞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行，周六上午九点，图书馆门口见。”

“好！”贺朝立刻笑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俞哥，你真是太好了！”

谢俞没理他，只是加快了脚步，耳尖却悄悄红了。

周六上午，贺朝特意起得很早，还挑了件干净的白T恤。他提前十分钟到了图书馆门口，刚站定，就看见谢俞从对面的公交站走过来。谢俞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背着书包，手里还拎着两个三明治，走到他面前，把其中一个递给他：“路上买的，没吃早饭吧。”

贺朝接过三明治，心里甜滋滋的：“小朋友，你也太贴心了，知道我早上起得急，没来得及买早饭。”

谢俞没说话，只是转身往图书馆里走：“别废话，赶紧进去，一会儿没位置了。”

贺朝赶紧跟上，嘴里咬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小朋友。”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贺朝坐在谢俞对面，手里拿着作业本，却没立刻动笔，而是盯着谢俞看。谢俞专注地看着书，偶尔皱一下眉，偶尔嘴角轻轻弯一下，每一个表情都落在贺朝眼里。

贺朝觉得，这样的时光真的很美好。他们不用伪装成学渣，不用刻意掩饰自己的实力，不用怕被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在这里，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高中生，一起写作业，一起看书，偶尔互相递一瓶水，说几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朝终于把作业写完了。他伸了个懒腰，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笔，笔滚到了谢俞脚边。贺朝赶紧弯腰去捡，谢俞也同时低头，两人的脑袋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嘶——”贺朝揉了揉脑袋，抬头看向谢俞，却看见谢俞也在揉脑袋，耳尖红红的，眼神有点闪躲。

贺朝忽然笑了，凑过去：“小朋友，你这脑袋还挺硬。”

谢俞瞪了他一眼：“谁让你动作那么快。”

“明明是你也凑过来了。”贺朝说着，心里却有点发烫。刚才两人脑袋撞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谢俞的温度，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谢俞没再跟他争辩，只是把笔捡起来，放在他桌上：“作业写完了？那就看书，别打扰我。”

“好嘞小朋友。”贺朝坐直身体，拿起一本书，却没怎么看进去，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谢俞。

中午的时候，两人一起去图书馆附近的面馆吃了面。贺朝点了一碗牛肉面，还特意加了个荷包蛋，放在谢俞碗里：“小朋友，你多吃点，上午写了那么久的作业，肯定饿了。”

谢俞看了他一眼，没拒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了几块给他：“你也吃，别光顾着我。”

贺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赶紧把牛肉塞进嘴里：“好吃！小朋友，你夹的牛肉就是香。”

谢俞没说话，只是低头吃面，嘴角却悄悄弯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外面真的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图书馆的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贺朝看着窗外的雨，忽然想起上次下雨，他和谢俞一起在教学楼楼下等雨停，谢俞把伞往他那边倾了不少，自己的肩膀都湿了。

“俞哥，”贺朝忽然开口，“上次下雨，你肩膀湿了，怎么不跟我说啊？”

谢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没湿多少，说了也没用。”

“怎么没用，”贺朝皱了皱眉，“我可以把伞往你那边倾啊，不能总让你淋着。”

谢俞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暖意：“没事，我不怕淋。”

“我怕你淋着。”贺朝说，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谢俞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贺朝，贺朝的眼神很亮，带着满满的认真，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谢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假装看书，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贺朝看着他的反应，心里甜甜的，也没再说话，只是拿起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沿着路边的小路往家走。路边的梧桐叶上还挂着水珠，风一吹，水珠掉下来，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小朋友，”贺朝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谢俞，“以后我们不管是写作业，还是看书，都一起好不好？”

谢俞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好。”

贺朝笑了，伸手，轻轻握住了谢俞的手。谢俞的手很暖，握起来很舒服。谢俞愣了一下，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是永远都不会分开。晚风拂过，带着雨后的清新，还有淡淡的梧桐叶香气。贺朝看着身边的谢俞，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他知道，他们现在还只是高中生，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但他相信，只要他们一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不管是伪装学渣的日子，还是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想和谢俞一起度过，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写满一本又一本的草稿纸，一起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小朋友，”贺朝轻声说，“有你真好。”

谢俞侧头看他，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嗯，有你也很好。”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他们的声音，飘向远方。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祝福。这一刻，没有老师的唠叨，没有家长的压力，只有他们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夕阳下，走向属于他们的，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