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天清晨，东方月揣着那本笔记本下楼时，龙小辉已经蹲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捏着个白瓷碗。晨光把他的发梢染成浅金，见东方月出来，立刻把碗举起来：“看，今天的鸡蛋画了星星！”

碗里卧着个水煮蛋，蛋白上用番茄酱画了颗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旁边还散落着几粒芝麻，像不小心撒上去的星光。东方月接过来时，指尖碰到碗沿的温热，忽然想起昨晚被龙小辉勾住的手指，脸颊有点发烫。

“快吃，凉了就不好剥了。”龙小辉起身拍了拍裤子，校服背后还沾着点草屑——想来是早上蹲在花坛边画星星时蹭到的。东方月咬开蛋壳，蛋黄的绵密混着番茄酱的微酸在舌尖散开，比昨天的笑脸鸡蛋多了点说不出的甜。

篮球场上的风带着点春日的暖，龙小辉运球时，校服外套被吹得鼓起，手腕上的红绳手链跟着动作轻晃。东方月坐在场边的看台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笔尖在纸上慢慢画：龙小辉起跳投篮时绷紧的后背，球鞋碾过地面的纹路，甚至连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都细细描进了纸里。

中场休息时，龙小辉抱着篮球跑过来，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东方月递过水瓶，他仰头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的弧度落在纸上，成了条流畅的曲线。“画什么呢？”龙小辉凑过来看，鼻尖差点碰到东方月的肩膀。

“没什么。”东方月慌忙合上本子，却被他伸手按住。龙小辉的指尖带着篮球的糙意，轻轻点在封面那两个小人上：“这个戴红绳的是我吧？那这个篮球吊坠……”

“是你上次丢的那个。”东方月小声说。去年龙小辉在比赛时弄丢了最喜欢的篮球吊坠，他翻遍了球场都没找到，最后是东方月趁放学后，蹲在草里摸了半个钟头才捡回来，现在正挂在自己的笔袋上。

龙小辉愣了愣，突然挠着头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还以为早被人捡走了。”他往东方月身边挪了挪，长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等下次赢了比赛，我请你去喝橘子汽水，冰镇的。”

那天的夕阳格外长，把篮球场的影子拉得老远。龙小辉练投篮时，东方月就坐在看台上数他投中的球，数到第二十一个时，龙小辉突然把球抛过来：“接着！”

篮球砸在怀里时带着点沉，东方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龙小辉冲他挥手：“试试！”他学着龙小辉的样子举起球，指尖刚碰到球面，就被对方从身后轻轻握住手。“手腕要弯一点，”龙小辉的声音在耳边响，带着点汗湿的热气，“对，就这样……投！”

球没进，撞在篮板上弹了回来，却正好落在龙小辉怀里。他抱着球笑，发梢的汗珠滴在东方月的手背上，像颗冰凉的星。“下次教你三步上篮。”龙小辉说，掌心的温度顺着相握的手慢慢漫过来。

放学路上，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在夕阳里时而交叠，时而分开。龙小辉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侧袋摸出个东西：“给你的。”是颗用玻璃丝编的星星，比上次那个红绳的更精致，边角还串了几粒透明的小珠子，像沾着露水。

“昨天回去拆了旧手链重编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珠子是我妹的，她说这个亮晶晶的好看。”

东方月把星星捏在手心，玻璃丝的凉滑混着龙小辉的体温，像把阳光揉碎了装在里面。路过那家卖糖葫芦的摊子时，龙小辉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再买一串？”

“不要。”东方月摇头，却被他不由分说拉到摊前。这次龙小辉挑了串草莓的，裹着厚厚的糖衣，递过来时还特意说：“这个不酸。”

草莓的甜在舌尖化开时，东方月看见龙小辉的嘴角沾了点糖霜，像落了粒碎雪。他想起昨晚龙小辉蹭他唇角的动作，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对方的嘴角。

龙小辉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东方月缩回手时，指尖还留着他皮肤的温度，像触到了颗正在发烫的星。

“明天……”龙小辉的声音有点哑，“还画我吗？”

东方月低头咬了口草莓，含糊地“嗯”了一声。糖衣在齿间脆裂，甜意顺着喉咙往心里钻，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都泡成了蜜。

走到分岔路口时，龙小辉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篮球形状的钥匙扣，塞给东方月：“这个给你，跟你捡回来的那个吊坠配一对。”钥匙扣上的篮球纹路被磨得发亮，显然是他用了很久的。

东方月捏着钥匙扣往家走，口袋里的玻璃丝星星硌着掌心，像揣了个小小的光源。他回头望时，龙小辉还站在路口，见他看过来，突然用力挥了挥手，校服背后的草屑在晚风中轻轻晃，像株努力朝着光生长的植物。

打开笔记本时，最后一页的糖葫芦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是用铅笔轻轻描的：“比草莓甜，比星光暖。”东方月摸着那行字笑起来，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把两个勾着手的小人，都镀上了层温柔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