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拂着草地,带来篝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远处同学们的喧闹,但这片小小的野餐垫角落却像是被无形的玻璃罩隔离开来。
静得可怕,只剩下宋清手腕脉搏在他掌下疯狂跳动的声音,和自己失控的、紊乱的呼吸声。
篝火的光影在月痕深邃的侧脸上晃动,明暗交错,将他优越的轮廓勾勒得更加锐利。
他依旧没有看她,目光仿佛穿透了跳跃的火焰,落在无人知晓的暗夜深处,带着一种沉静的掌控感。那只扣着她手腕的手,稳得像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时间一秒一秒,缓慢地爬行。
宋清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细微的铁锈味。
屈辱、恐惧、还有一种被钉在猎食者爪牙下的无措感,反复冲刷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拇指指腹在她纤细腕骨内侧皮肤上留下的触感——干燥、温热、带着薄茧的摩挲。
那触感如同无形的电流,窜过冰冷的皮肤,激起更深一层的、令人恐慌的麻意。每一次轻缓的掠过,都像是在丈量她无处遁形的恐惧,更像一种无声的宣告:她的战栗,她的恐慌,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宋清感觉自己这根紧绷的弦即将彻底断裂,那压抑的窒息感即将化作崩溃的呜咽时——
月痕动了。
他极慢、极慢地转过头。
篝火的光恰好打在他的侧脸,那张轮廓分明、英俊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上,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不是微笑。是笑容。
一个极其恶劣的、充满不怀好意的笑容。
嘴角向上牵拉,牵扯出锋利的唇线,像一把淬了寒光的弯钩。
眼底却毫无笑意,只有冰封千年的寒潭,此刻倒映着跳跃的火光,更添了几分诡谲莫测的邪性。
那笑容像淬了剧毒的蜜糖,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并且即将戏耍猎物的绝对愉悦。
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如同最后的致命一击,狠狠刺穿了宋清摇摇欲坠的心防!
前所未有的惊惧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往后缩,身体因为剧烈的反应而向后踉跄了一下,手腕在他紧握的力道下被迫拉扯,带来更深的禁锢感。
她所有的惊喘都被卡在喉咙里,只能徒劳地瞪大了那双盛满水汽、因恐惧而显得过分湿漉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仿佛戴上恶魔面具的脸。
月痕看着她这副被彻底吓懵、僵硬如雕塑的惊惶模样,眼底深处那恶劣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他像是欣赏够了,终于觉得可以收网。
然后,他俯身,姿态依旧带着慵懒的压迫感,朝着她靠近。
距离陡然拉近!
宋清几乎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看清他深邃眼眸里自己极度惊恐的、瑟缩的倒影!
他温热的气息,带着篝火的烟尘和自身那股清冽又危险的味道,瞬间笼罩了她。呼吸停滞了。
他的唇贴近她的耳廓,近得能感觉到他薄唇开合时带起的细微气流,羽毛般搔刮着她耳际最敏感的皮肤。
肌肤接触的瞬间,那温热的气流仿佛带着细小的电流,让宋清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混合着更剧烈的恐慌,从被撩拨的耳廓急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不受控制地微微瑟缩了一下,身体想要逃离那危险的热源,却被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挟裹着温热的吐息,缓缓地、极其清晰地、如同恶魔的低语般,一字一字地灌入她的耳蜗:
“或许这次回家,宋叔叔……会给你一个惊喜哦。”
“宋叔叔”——她父亲!这三个字像冰锥瞬间刺穿了宋清混乱的大脑!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下一秒又骤然失重般狂跳起来!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涌向头部,又在瞬间被某种彻骨的寒意冻结!惊喜?父亲?月痕怎么会认识她父亲?他语气里的笃定和那掩盖不住的恶劣戏谑……这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
那原本死死压抑的呜咽和泪水彻底被这个猝不及防的信息冲得支离破碎。
她甚至忘记了挣扎和恐惧,忘了手腕上的禁锢,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水汽氤氲的眸子瞪得溜圆,像一只受惊后完全丧失思考能力的幼鹿。
月痕似乎非常满意她这副被彻底震懵、连害怕都忘了的表情。
他恶劣的笑容加深,眼底的玩味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茫然无措的脆弱模样。欣赏了足够久。
终于,他松开了手。
那只禁锢了她手腕许久的、滚烫而有力的手,骤然撤离。皮肤的脱离瞬间带起一阵微妙的失落感和更深的寒意。
月痕没再看她一眼,也没再说一个字。他姿态散漫地掸了掸自己迷彩服下摆沾上的草屑——一个极其做作的动作。然后,双手插回裤兜,转身。
留给宋清的,只是一个逆着篝火光芒、被拉得长而孤峭的背影,和他转身那一瞬从喉咙里滚落出的、如同轻蔑口哨般短促而低沉的笑音。
那笑声极轻,却像裹挟着寒风,灌入宋清耳中,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晃悠着,迈开长腿,一步,两步……颀长的身影轻易地融入了不远处喧嚣热闹的人群光影里,很快就被欢歌笑语和晃动的人影彻底吞没。
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冰冷的禁锢和颠覆认知的低语,都只是一场荒诞可怕的梦魇。
束缚消失了。
手腕上徒留冰冷的空虚感和清晰的指痕轮廓。耳畔仿佛还残留着他温热气息的烙印,那句如同魔咒的低语还在脑海里疯狂回荡、轰鸣!
惊喜?
宋叔叔?
他怎么会……?!
宋清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摇晃,如同狂风过后被摧残的芦苇。
她像丢了魂一样,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腕,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温热。
然后,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摇曳的篝火和晃动的人影,死死盯向月痕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混乱到极点的风暴。
就在这时,过往无数的画面碎片,如同被这句魔咒瞬间解封的洪流,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地涌入她几乎空白的大脑!
——新生报到,混乱中从背后撞来的力道与紧随其后的支撑手臂……
——“同学你还好吗?”那询问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教室里,自我介绍时她崩溃僵住的几秒,他那声刻薄解围却有效中断尴尬的嗤笑……
——操场上,他粗暴地打掉顾辰递来的水瓶,那冰冷的警告和对旁人的视若无睹……
——图书馆小路上阴魂不散的冰冷驱赶……
——彩排场边那一声嗤笑和她狼狈逃离……
——小礼堂外他滑稽可笑的“辣椒水自残”……
——还有……每一次!
每一次当她被突如其来的靠近和关注弄得手足无措、狼狈不堪时,他总是能精准地、毫无征兆地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用一种或凶狠刻薄、或荒诞不羁的方式,将她从那种窒息的无措中硬生生“拽”出来!
原来……原来如此!
不是巧合!不是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那过分的“巧合”,那异常的“关注”,那一次又一次看似恶劣却恰到好处的解围……所有被她视为恐吓和骚扰的事件碎片,在这一刻,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线疯狂串联!
一个迟来的、让她背脊瞬间爬满寒意、心跳几乎骤停的结论,如同惊雷般在她混乱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早就认识她!
不只是知道她的名字!他不只知道她的名字!他甚至……知道她的父亲!那个所谓的“惊喜”……
篝火的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却映不进那双因极度震惊而扩大的瞳孔深处。宋清的世界,在篝火的噼啪声和远处的喧嚣中,骤然天翻地覆。
冰凉的恐惧感,如毒藤般,顺着脊椎疯狂蔓延开去,盘踞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