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天剑峰,思过崖。
寒风如刀,刮过光秃秃的黑色玄铁岩壁,发出凄厉的呜咽。
崖顶积雪终年不化,唯有一株枯死的虬松倔强地伸展着扭曲的枝干,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爪。
月痕盘膝坐在冰冷的崖顶,墨青色的剑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闭着眼,面容依旧冷峻如昔,甚至比以往更加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这极寒之地抽干。然而,那份曾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纯粹剔透的“空明”剑意,此刻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
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令人心悸的……空洞与破碎感。
他面前,悬浮着一柄古朴的长剑——他的本命剑“寒魄”。
剑身依旧流转着冰冷的银辉,剑气吞吐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但若仔细感知,便能发现那剑气不再圆融无暇,不再纯粹如冰晶。在那冰冷的银辉深处,隐隐缠绕着一丝极其细微、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妖异魅惑的暗红色流光!那流光如同活物,随着剑气的波动而摇曳生姿,带着一种致命的、令人沉沦的吸引力,又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不断渗血的伤口!
这便是他破碎的剑心。
那场寒潭深处的沉沦,那具妖娆入骨的身影,那场销魂蚀骨的缠绵,那最终冰冷无情的遗弃……如同最锋利的毒刃,狠狠剖开了他引以为傲的“空明”剑心!留下了一道缠绕着魅惑与怨念、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
他试图闭关,试图用最精纯的剑气去冲刷、去磨灭那道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魅影。
然而……
每一次凝神,每一次试图引动那至纯至阳的剑气,脑海中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月光下惊心动魄的红衣,那潭水中妖娆绽放的容颜,那唇齿间蚀骨销魂的触感!那被抛弃的冰冷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那道魅影如同最顽固的魔障,不仅没有被剑气磨灭,反而如同汲取了他心血的毒藤,缠绕得越来越紧,甚至开始反向侵蚀他的本源剑气!那道暗红色的流光,便是魅骨圣体本源力量在他剑心破碎后留下的、如同诅咒般的印记!
“噗——!”
一口带着冰渣的暗红色淤血猛地从月痕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刺目的冰晶!他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强行稳住,但紧抿的唇边却溢出一丝蜿蜒的血线。
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曾经澄澈如寒潭的剑光彻底黯淡。
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如同暴风雪前夕的阴霾与混乱!痛苦、愤怒、不甘、被愚弄的耻辱、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思念与渴望!如同无数条毒蛇,在他眼底疯狂纠缠、撕咬!
他失败了。
闭关非但未能修复剑心,反而让那道裂痕愈发狰狞,让那魅影的烙印愈发深刻!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来得剧烈!
“宋清……”
一个名字,如同从齿缝间碾磨而出,带着刻骨的恨意,却又夹杂着一丝无法言喻的颤抖。
那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那个将他拖入情欲深渊,又在他最沉沦时抽身离去,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玩物的……妖女!
正是她!
亲手打碎了他引以为傲的“空明剑心”!
将他从云端拽入泥沼!
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剑心破碎、道途蒙尘的狼狈模样!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狂暴失控的剑气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周围数丈内的积雪瞬间清空,露出下方黝黑冰冷的玄铁岩!岩石表面甚至被凌厉的剑气切割出无数道深痕!
然而,这宣泄过后,是更深、更冷的空虚与绝望。
他颓然地垂下头,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布满血丝、充满痛苦挣扎的双眼。
寒魄剑悬浮在他面前,剑身上那道暗红色的魅影流光,在风雪中妖异地闪烁,如同无声的嘲讽。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合欢宗,圣心殿。
殿内不再有昔日的靡靡之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血腥、威压与极致魅惑的诡异氛围。浓郁的粉紫色灵雾如同活物般在殿内流淌,散发出令人心神摇曳的甜腻香气。
原本象征着前任宗主权威的、由无数美人骨镶嵌而成的巨大王座,此刻已被彻底改造。
新的王座通体由一种暗沉如血、却又流转着妖异光泽的“魅影玄玉”雕琢而成。椅背高耸,形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姿态妖娆的九尾天狐。九条狐尾蜿蜒盘绕,末端镶嵌着幽光闪烁的魔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魅惑之力。
王座之上,宋清慵懒斜倚。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伪装清冷的“阿清”,也不再是那个身受魔气侵蚀的圣女。
一袭繁复华美到极致的暗红色宫装长裙包裹着她玲珑曼妙的娇躯,裙摆如同盛开的血色曼陀罗,层层叠叠铺展在冰冷的玄玉地面上。裙身上用金线和秘银绣着古老的合欢图腾,在灵雾中若隐若现,流光溢彩。
她的墨色长发高高挽起,戴着一顶由九颗“惑心魔钻”镶嵌而成的妖异王冠,魔钻幽光闪烁,映衬着她那张颠倒众生的绝美容颜。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唇若朱砂点染。
那双妖异深邃的眸子,此刻更是流转着一种睥睨天下、掌控生死的绝对威仪与魔性魅力!
她的气息深沉如渊海,磅礴浩瀚!魅惑圣体的本源光华在她周身流转,纯净而强大,再无一丝阴霾!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纯粹魅惑的本源之中,隐隐透着一股至阳至烈、锋锐无匹的剑气余韵!那是源自月痕的纯阳剑心本源,被她完美炼化吸收,如同在妖娆的曼陀罗花蕊中,淬炼出了一丝足以斩破虚妄的绝世锋芒!
数十年前那场寒潭双修,不仅彻底清除了她体内的魔气隐患,更让她因祸得福,圣体本源得到前所未有的淬炼与升华!修为更是突飞猛进,一举突破桎梏,达到了一个让合欢宗历代宗主都望尘莫及的恐怖境界!
在她脚下,宽阔的殿阶之下。
黑压压地跪伏着一片身影。有白发苍苍、气息阴鸷的长老;有妖娆妩媚、眼神敬畏的护法;有桀骜不驯、此刻却噤若寒蝉的圣子圣女……所有合欢宗的核心高层,无一例外,皆俯首帖耳,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就在殿阶旁不远,几具穿着长老服饰、死不瞑目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那里,鲜血尚未完全凝固,在暗红色的玄玉地面上蜿蜒流淌,如同几道刺目的血痕。那是最后几个试图挑战她权威、质疑她手段的顽固派长老的下场。
宋清的目光慵懒地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如同扫视一群蝼蚁。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王座扶手,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还有谁……有异议?”
她的声音响起,不再刻意伪装清冷,而是带着一种天然的、如同魔音贯耳般的慵懒与魅惑,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几近消失。
所有跪伏的人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力量与恐怖威压的臣服!
宋清唇角缓缓勾起。
那笑容,妖娆倾世,颠倒众生,却又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
她终于,将这座以欲望和阴谋为根基的魔宗,牢牢掌控在了自己的掌心!
以绝对的实力!以铁血的手腕!以……那场精心策划的、最终攫取了剑宗最璀璨明珠本源力量的……完美狩猎!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穹顶,穿透了万里虚空,遥遥投向了昆仑山脉的方向。
那个被她遗忘在寒潭边、剑心破碎的男人……
那张冰冷俊逸却在她身下失控沉沦的脸庞……
那双盛满了震惊、愤怒、以及……她离去时未曾看清的、深藏的空洞与痛苦的眼眸……
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涟漪,在她妖异深邃的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旋即,便被更深的、如同掌控一切命运的冰冷与漠然彻底覆盖。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点妖异的红光。
“自今日起……”
“本座宋清,即为合欢宗……唯一圣主!”
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魔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整个圣心殿,也宣告着一个属于她的、全新的、血色妖娆的时代……正式开启!
昆仑山巅,思过崖。
风雪更大了。
月痕依旧枯坐在冰冷的玄铁岩上,如同一座失去了灵魂的冰雕。
寒魄剑悬浮在他面前,剑身上那道妖异的魅影流光,在漫天风雪中,闪烁着刺目的、令人绝望的光芒。
冰心已碎。
前路茫茫。
唯余……一道刻骨铭心、纠缠不休的……血色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