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光阴,足以让沧海桑田,亦足以让仇恨与野心在黑暗中疯狂滋长。
昆仑剑宗,这座曾经傲立云端的正道魁首,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血色与绝望的阴霾之下。
护山大阵早已在持续数日的狂轰滥炸下支离破碎,如同破碎的琉璃穹顶,露出其后伤痕累累的山门殿宇。
昔日清圣的广场上,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焦黑的痕迹与凝固的暗红血迹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与魔气混杂的恶臭。
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濒死的惨嚎声、魔物兴奋的嘶吼声……汇聚成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死亡交响!
剑宗弟子浴血奋战,青衫染血,剑光黯淡,在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魔宗修士和狰狞魔物面前,节节败退!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悲愤、绝望,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曾经坚不可摧的宗门,怎会沦落至此?!
天剑峰顶,宗主林啸天须发皆张,墨青色的宗主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多处破损。
他手持一柄光芒黯淡的古朴长剑,与三名气息滔天、浑身缠绕着浓稠魔气的魔宗长老激战!
剑气纵横,魔焰滔天,每一次碰撞都引得山石崩裂,空间震荡!林啸天虽修为精深,剑法通玄,但以一敌三,又身处魔阵压制之下,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气息紊乱,眼中是深深的疲惫与不甘!
“林啸天!束手就擒吧!今日便是你剑宗覆灭之日!”
一名手持骷髅魔杖的长老狞笑着,挥出一道撕裂虚空的漆黑魔爪!
“休想!”
林啸天怒吼,强行提聚最后一口真元,挥剑格挡!
“轰——!”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残破的殿柱之上!柱石崩裂!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衣襟!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宗主——!”远处浴血奋战的弟子们发出绝望的悲呼!
魔宗修士见状,更是如同打了鸡血般疯狂嘶吼,攻势愈发猛烈!眼看剑宗最后的防线即将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剑宗上下心如死灰之际——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似从九幽之下传来!整个昆仑山脉都为之剧烈一震!
紧接着!
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冰冷刺骨的剑光!毫无征兆地,自剑宗后山那片被视为禁地、常年风雪笼罩的思过崖方向,冲天而起!
那剑光!
并非月痕昔日空明澄澈的冰蓝!
而是一种……死寂的、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极致的白!
白得刺眼!白得令人心悸!白得如同……万载玄冰之下冻结的……绝望与疯狂!
剑光撕裂长空!无视空间距离!带着一种斩断因果、破灭轮回的绝对霸道意志,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审判之矛,悍然劈入魔宗修士最为密集、气势最盛的阵营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绚烂夺目的光芒!
只有……
死寂!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瞬间冻结、凝固!
无论是狰狞咆哮的魔物,还是凶焰滔天的魔修,亦或是他们祭起的魔宝、撑起的护体魔光……在接触到那死寂白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狱!
动作定格!
表情凝固!
魔气冻结!
然后……
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
无声无息地……
化为齑粉!
一个巨大的、贯穿了整个魔宗核心阵营的、边缘光滑如镜的真空地带,瞬间出现在战场中央!那地带内,空无一物!连空气、尘埃、乃至光线,都被那死寂的剑意彻底抹除!只留下地面一道深不见底、散发着恐怖寒气的漆黑剑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战场上所有的厮杀、嘶吼、惨叫……全部戛然而止!
无论是剑宗弟子,还是魔宗修士,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滞地望着那片凭空出现的、散发着无尽死寂与毁灭气息的……空白地带!
恐惧!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绝对力量与极致毁灭的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谁……是谁?!”
魔宗阵营后方,一个身穿暗紫色华丽魔袍、头戴狰狞骨冠、气息最为恐怖的中年男子猛地站起,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感受到了!
那股剑意!冰冷!死寂!霸道!带着一种……仿佛要斩断世间一切的疯狂意志!这绝非剑宗任何已知的长老或秘法!
回答他的,是一道撕裂虚空的身影!
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
从思过崖的方向,踏空而来!
一步!
仅仅一步!
便跨越了千丈距离,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战场上空,出现在了魔宗宗主面前!
白衣如雪,纤尘不染。
墨发如瀑,在身后狂风中肆意飞扬。
面容俊逸依旧,甚至比五十年前更加完美无瑕,如同冰雪雕琢而成。但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冰蓝澄澈、如同寒潭映月的眼眸……
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如同冻结了万载的冰川深处,最冰冷、最坚硬的玄冰核心!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漠视一切、碾碎一切的绝对冰冷与……疯狂!
他手中,握着一柄剑。
剑身古朴,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沉银灰色。
剑锋无光,却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锋锐与死寂!正是他的本命剑——寒魄!但此刻的寒魄,早已不复当年清冷,剑身上那道妖异的暗红色魅影流光,此刻如同活物般在暗沉的剑体中游走、闪烁,散发出一种既冰冷又妖异的致命气息!
月痕!
他来了!
以这样一种……破碎了空明、重塑了死寂、缠绕着妖魅的姿态!
“你……你是月痕?!”
魔宗宗主瞳孔骤缩,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如同深渊般恐怖的气息,心中警兆狂鸣!他下意识地催动全身魔元,祭起一面布满狰狞鬼面的巨大骨盾挡在身前!同时厉声喝道:
“月痕!你剑宗已败!识相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月痕动了!
没有言语!
没有表情!
那双死寂的灰白眼眸,甚至没有聚焦在魔宗宗主身上,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一只碍眼的蝼蚁!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手中的寒魄剑。
然后……
朝着魔宗宗主的方向……
轻轻一挥!
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一片尘埃!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死寂、更加纯粹的灰白色剑光,无声无息地斩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没有撕裂空间的异象!
只有一种……仿佛连时间、空间、乃至存在本身都要被彻底抹除的……绝对死寂!
魔宗宗主脸色剧变!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狂吼一声,将全身魔元疯狂注入身前鬼面骨盾!骨盾瞬间爆发出滔天魔焰,无数狰狞鬼影咆哮而出,试图阻挡!
然而……
嗤——!
如同热刀切过牛油!
那看似坚不可摧、能抵挡元婴巅峰全力一击的鬼面骨盾,连同其上咆哮的魔影,在那道灰白剑光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瞬间被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
剑光余势不减!
精准无比地,掠过魔宗宗主惊骇欲绝、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脖颈!
魔宗宗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下一刻。
他的头颅,连同那顶狰狞骨冠,无声无息地……从脖颈上滑落!
切口光滑如镜!
没有鲜血喷溅!
因为伤口瞬间被那死寂的剑意彻底冻结、湮灭!
无头的尸身僵硬地晃了晃,随即如同破麻袋般从空中栽落!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整个战场,落针可闻!
一剑!
仅仅一剑!
不可一世的魔宗宗主,身首异处!形神俱灭!
月痕缓缓收回寒魄剑,剑身上那道妖异的暗红流光似乎更加活跃了几分。他依旧面无表情,那双死寂的灰白眼眸漠然地扫过下方陷入彻底呆滞的魔宗大军。
“杀——!!!”
短暂的死寂后,剑宗阵营爆发出震天的狂吼!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滔天的战意瞬间点燃!残余的剑宗弟子如同打了鸡血,疯狂地朝着因宗主陨落而彻底崩溃的魔宗大军反扑而去!
兵败如山倒!
魔宗修士再无战意,惊恐万状地四散奔逃!
月痕没有再出手。
他悬浮在半空,白衣猎猎,墨发飞扬,如同降临凡尘的杀神,又似遗世独立的孤魂。
他漠然地看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溃散奔逃的魔宗修士,看着浴血奋战、重燃希望的剑宗弟子,看着远处重伤咳血、眼神复杂望着他的林啸天……
那双死寂的灰白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这一切的生死、荣辱、胜败……都与他再无半分关系。
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穿透了混乱的战场,穿透了弥漫的硝烟与血雾,遥遥地、死死地……锁定在了南方天际的尽头!
那里,是合欢宗的方向!
五十年!
整整五十年!
那道妖娆入骨、冰冷无情的血色魅影,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那道破碎的剑心裂痕,非但未曾愈合,反而在绝望与疯狂的淬炼下,化作了更加冰冷、更加霸道、更加……不择手段的执念!
空明剑心?早已碎成齑粉!
取而代之的,是这柄只为“她”而存在的……
执念之剑!
月痕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那笑容……
没有丝毫温度!
没有丝毫暖意!
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深渊凝视般的……
邪意!
他轻轻抬起手,修长冰冷的指尖,仿佛穿透了虚空,遥遥指向南方天际,那个他魂牵梦萦的方向。
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般温柔与疯狂的嗓音,如同梦呓般,轻轻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空,也回荡在他自己那早已冰封的灵魂深处:
“宋清……”
“我来……”
“抓你咯。”
话音落下。
他不再看下方任何人一眼。
白衣身影一晃,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灰白剑光,带着斩断一切、不死不休的决绝与邪异,朝着南方天际,破空而去!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尽头!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战场,以及无数道震惊、茫然、敬畏、恐惧……交织的目光。
天剑峰顶,林啸天捂着剧痛的胸口,望着月痕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震惊于那恐怖的力量,恐惧于那冰冷的邪意,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叹息。
他知道。
那个曾经惊才绝艳、冰心如玉的剑宗大师兄……
彻底……
回不来了。
南方天际。
灰白剑光如同流星,带着斩破虚妄的决绝与疯狂,直指那妖月升腾之地。
一场跨越了五十年、由爱生恨、由恨入魔的……猎杀与反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