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丁程鑫是被窗外的麻雀吵醒来的。

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他费了好大劲才掀开一条缝，阳光“唰”地一下涌进来，刺得他赶紧又闭上眼。后脑勺有点疼，是昨天在山顶靠着石头睡的缘故。

他翻了个身，想再赖会儿床，手却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不是床板，也不是枕头。

丁程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转头看向床头。

晨光里，一个玻璃瓶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瓶身是透明的，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的小星星，红的、黄的、蓝的，最稀奇的是，那些星星像是会自己发光似的，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像把昨晚山顶的碎星子装了进去。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再往旁边看，叠着一件新衣服。浅蓝色的，布料看着就软乎乎的，袖口和领口缝着细细的白边，最显眼的是胸前那两个口袋——口袋盖是星星形状的，用金线绣了圈边，在光下闪闪烁烁。

丁程鑫愣住了，整个人像被钉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瓶星星和那件衣服。

这不是孤儿院仓库里的旧衣服，也不是谁穿剩下的。这衣服看着簇新，针脚整整齐齐，连纽扣都是亮晶晶的，像小颗的星星。

“醒了？”

门口传来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丁程鑫猛地转头，看见马嘉祺站在门口，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袖口卷着，露出的胳膊上有几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树枝刮的。

“阿祺……”丁程鑫的声音有点哑，他指了指床头，“这……”

马嘉祺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站在床边，眼睛落在那个星星瓶上，又飞快地抬起来看丁程鑫的脸，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怎么样，阿程，喜欢吗？”

“阿程”这两个字，丁程鑫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乎乎的。

他没回答，只是盯着马嘉祺胳膊上的红痕：“你胳膊怎么了？”

马嘉祺下意识地把胳膊往后缩了缩，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没事，昨天……昨天不小心被树杈刮了下。”

丁程鑫没再追问，目光又落回星星瓶上。瓶子里的星星还在微微发亮，他伸手碰了碰瓶身，凉凉的。

“这星星……会发光？”

“嗯。”马嘉祺点点头，语气里带了点小得意，“我买的是夜光的星星纸，白天吸了光，晚上就能亮。”

“买的？”丁程鑫抬头看他，“你哪来的钱？”

孤儿院的孩子哪有什么钱，最多是过年时院长妈妈给的几毛压岁钱，要么攒着买糖，要么就被收起来买学习用品。

马嘉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声音有点小：“我……我用压岁钱买的。”

“压岁钱？”丁程鑫皱起眉，“你的压岁钱不是说要攒着买字典吗？上次你还说想看《成语故事》，缺个字都查不了。”

马嘉祺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抠着衬衫上的扣子：“字典……以后再买也一样。你不是喜欢星星吗？这个能天天陪着你。”

丁程鑫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热。他拿起那个星星瓶，轻轻晃了晃，里面的星星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声。

“你什么时候弄来的？”他问，声音低低的。

“你昨天回来不是睡着了吗？”马嘉祺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光，“我看你睡得沉，就……就又溜出去了。”

丁程鑫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你又出去了？！”

“嗯。”马嘉祺点点头，“我想着，没让你看到流星，总得给你找点能看的星星。我记得山下王大爷的杂货铺里有卖星星纸的，还有那种带口袋的衣服，上次跟你去打酱油的时候看到过。”

他说着，像是怕丁程鑫生气，语速快了些：“我本来想直接买现成的星星瓶，可王大爷说没有，只能自己叠。我就买了纸，还买了这个瓶子，又挑了这件衣服。那衣服有点贵，花了我一半的压岁钱呢……”

丁程鑫静静地听着，手里的星星瓶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他指尖微微发颤。

“你叠了多久？”

“也没多久。”马嘉祺挠了挠头，“王大爷留我在铺子里叠的，他说夜里冷，让我在火炉边待着。我叠到天快亮才叠完，怕赶不上你醒，跑着回来的，还好没被发现。”

他说着，脸上露出点小骄傲，像在邀功的小狗：“你看，我叠的星星好看吧？每颗里面都写了字呢。”

“写了什么？”丁程鑫的声音有点哑。

“不告诉你。”马嘉祺眨眨眼，“要等晚上，星星亮起来的时候，你自己对着光看才知道。”

丁程鑫没再说话，他把星星瓶轻轻放在床头，伸手拿起那件带星星口袋的衣服。布料是软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他摸了摸那个星星形状的口袋盖，金线在光下闪了闪。

“阿祺，”他忽然开口“你傻不傻？”

马嘉祺愣了一下：“啊？”

“为了这个，你把压岁钱花了，还熬夜叠星星，万一被院长妈妈发现了，要罚站的。”丁程鑫说着，眼眶忽然有点热，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服，“而且……而且这衣服太大了，我穿不了。”

“能穿的。”马嘉祺急忙说，“王大爷说这是最小号的了，你长快点就能穿了。实在不行，我帮你改改，我看张阿姨缝衣服的时候学过几手，应该能改小点儿。”

丁程鑫没说话，只是把衣服往身上比划了一下。果然有点大，袖子盖过了手腕，衣摆垂到大腿根，可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新衣服的自己，看着胸前那个星星口袋，心里忽然被填得满满的。

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只能感觉到暖流一点点漫上来，漫过心脏，漫到眼睛里。

“你怎么了？”马嘉祺看他半天没动静，有点慌了，“是不是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明天再去跟王大爷换……”

“喜欢。”丁程鑫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喜欢。”

他转过身，看着马嘉祺，眼睛亮得惊人，像含着泪，又像含着光：“阿祺，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马嘉祺看着他，突然就笑了。那笑容很干净，像雨后的天空，带着点傻气，却格外好看。

“喜欢就好。我还怕你觉得我弄的不好呢。”

“我先收起来，等晚上再看。”

“嗯。”马嘉祺点点头，看着丁程鑫把东西放进床底下的木箱里，又把箱子锁好，才松了口气似的。

那天上午，丁程鑫的话多了起来。他跟马嘉祺一起去院子里晒被子，两人扯着被角，把被子铺在绳子上，阳光晒得被子暖暖的，带着棉花的味道。

“阿祺，”丁程鑫忽然说，“下午我们去给王大爷送点红薯吧？昨天厨房蒸了好多，我藏了两个大的。”

“好啊。”马嘉祺笑着说，“王大爷肯定喜欢。”

下午，他们偷偷揣着两个热乎乎的红薯溜出孤儿院，往山下王大爷的杂货铺走。路上遇到那条平时总对着人叫的大黄狗，丁程鑫下意识地往马嘉祺身后躲，马嘉祺却把他往自己身前拉了拉，捡起块石头对着狗晃了晃，那狗居然夹着尾巴跑了。

“你看，它怕我。”马嘉祺得意地说。

丁程鑫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是怕你手里的石头吧。”

到了杂货铺，王大爷正在门口晒太阳，看到他们，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俩小家伙又来了？”

“王大爷，给你送红薯。”丁程鑫把红薯递过去，声音甜甜的。

“哎哟，还想着我呢。”王大爷接过红薯，掂量了掂量，“真沉，谢啦。”他看了看马嘉祺，又看了看丁程鑫，忽然笑着说，“昨晚那孩子在我这儿叠星星，手都叠酸了，我说帮他叠几个，他还不让，说要自己叠才诚心。”

丁程鑫猛地看向马嘉祺，马嘉祺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拉着丁程鑫往外走：“王大爷我们先走了，还要回去呢！”

跑出老远，丁程鑫才停下脚步，看着马嘉祺红扑扑的脸，忍不住笑了：“你还不让王大爷帮忙啊？”

“那当然。”马嘉祺梗着脖子，“给你的星星，当然要我自己叠才好。”

丁程鑫看着他，心里像揣了块糖，甜得发腻。

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刚好赶上院长妈妈分水果，每人一个苹果。丁程鑫把自己的那个塞给马嘉祺：“给你，我不爱吃苹果。”

“你昨天还说爱吃的。”马嘉祺挑眉。

“今天不爱吃了。”丁程鑫扭头就走，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马嘉祺看着手里的苹果，又看了看丁程鑫的背影，咬了一口，甜丝丝的。

那天晚上，孩子们都睡熟了，丁程鑫悄悄爬起来，从床底下摸出那个星星瓶。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瓶子上，里面的星星果然亮了起来，淡淡的光，像撒了把萤火虫。

他把瓶子举到眼前，对着月光仔细看。每颗星星都被叠得方方正正，他挑了一颗红色的，小心翼翼地拆开。

纸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希望阿程每天都能笑。”

他的心颤了一下，又拆开一颗黄色的：“希望阿程能长高高，比我还高。”

绿色的那颗写着：“希望阿程永远不用怕黑，我会陪着他。”

蓝色的：“希望下次能让阿程看到流星。”

最后一颗是紫色的，拆开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阿程，我最喜欢你了。”

丁程鑫看着那句话，忽然就愣住了。月光落在他脸上，他的脸颊慢慢变得滚烫，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把那颗紫色的星星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瓶子里，然后把整个星星瓶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

旁边的马嘉祺翻了个身，似乎被惊动了，丁程鑫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他悄悄睁开眼，看到马嘉祺还在睡着，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丁程鑫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皱着的眉头。指尖碰到马嘉祺的皮肤，温温的。

“阿祺，”他在心里悄悄说，“我也喜欢你。”

那天晚上，丁程鑫抱着星星瓶睡了一夜。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山顶，这一次，天上的流星一颗接一颗地落下来，亮得晃眼。他和马嘉祺站在流星下面，手牵着手，一直笑，一直笑。

第二天早上，丁程鑫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把星星瓶抱得紧紧的，而马嘉祺正睁着眼睛看他，脸上带着点促狭的笑。

“偷看我的星星了？”

丁程鑫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赶紧把瓶子藏到背后，嘴硬道：“才没有。”

“那你脸红什么？”马嘉祺凑近了些，呼吸吹在丁程鑫的脸上，暖暖的，“是不是看到我写的话了？”

“没……没有！”丁程鑫把脸扭到一边，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马嘉祺看着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在丁程鑫的心上，痒痒的，暖暖的。

“不逗你了。”他说，“快起来吧，今天要去帮李奶奶挑水，去晚了要被骂的。”

丁程鑫“嗯”了一声，赶紧爬起来穿衣服。他找出那件带星星口袋的新衣服，想了想，还是穿在了里面，外面套了件旧衬衫。

马嘉祺看着他把衣服穿好，眼睛弯成了月牙。

路上遇到昨天那几个说流星的大孩子，他们又在议论别的新鲜事，丁程鑫却没再像上次那样凑过去听。他看了看身边的马嘉祺，马嘉祺也刚好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丁程鑫忽然觉得，看不看到流星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有了...

有了会发光的星星，有了带星星口袋的衣服，有了一个愿意为他熬夜叠星星的马嘉祺。

这些东西，好像比天上的流星还要亮，还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