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烬彻底沉入浓绿的地平线,最后一丝暖意被冰冷的夜色吞噬。坡地上,六人围坐在勉强燃起的微弱篝火旁,跳跃的火苗在每一张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空气死寂,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压抑到近乎凝固的喘息。
阳寿被强行剥离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灵魂深处一波波涌来。那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回响。脑海中,三门地煞术的玄奥信息如同烙印般清晰,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疏离感——那是用生命换来的力量,代价如此清晰而沉重。
江屿低着头,篝火的光芒在他半白的鬓角上跳跃,刺眼得如同霜雪。他摊开左手,掌心那道深青色的蝎尾纹路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着,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右手则下意识地捻着那支冰冷的战术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蛊王爷冰冷的意念如同毒蛇,在他意识深处嘶嘶作响,充满了被蓝莲君和龙太渊压制、被强行逼出、甚至被“抢走”三个“好苗子”的滔天怨毒与屈辱。那意念狂暴地冲击着江屿的意志壁垒,试图寻找宣泄的出口。
江屿猛地攥紧了拳头!战术笔坚硬的金属笔身深深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勉强压下了蛊王爷的咆哮。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篝火旁沉默的同伴。
苏晚晚抱着膝盖,精致的下巴抵在膝盖上,颈间那条钻石项链在火光下折射着幽冷的光。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在消化《嫁梦》、《摄魂》、《障眼》带来的信息洪流,又或许只是在发呆。王莉莉紧挨着她,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仿佛那九年的代价对她而言尤为沉重。刘老师腰板依旧挺直,但花白的头发在火光下似乎又多了几缕银丝,布满皱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沉静锐利。老王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似乎在感受《土行》、《搬运》、《大力》带来的微妙变化,偶尔手指会无意识地勾动一下。孙倩则拿出她那本边缘卷起的小本子,借着火光,用烧焦的木炭条快速记录着什么,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狂热,显然《星数》、《萌头》、《招云》的术法知识极大地刺激了她的求知欲。
没有人说话。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巨大的代价和未知的前路冲散,只剩下沉重的迷茫和挥之不去的虚弱感。
“蛊王爷。”江屿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沙哑而平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意识中回荡,“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破了那层压抑的隔膜。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江屿身上,又仿佛透过他,看向他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蝎影。
短暂的沉寂。
“哼……”蛊王爷的意念传来一声充满嘲讽的冷哼,“蝼蚁……连站稳脚跟都勉强,就想着登天了?”
“回答我。”江屿的意念冰冷而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甚至引动了刚刚获得的《通幽》之术的一丝微弱感应,强行刺入蛊王爷那狂暴混乱的意念核心,“你知道离开的方法,对不对?”
篝火旁,苏晚晚颈间的钻石项链骤然变得滚烫!她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惊疑地看向江屿。孙倩记录的动作也顿住了,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蛊王爷的意念仿佛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猛地爆发出一阵更加狂暴的波动!深青色的蝎影在江屿的意识海中剧烈翻腾、咆哮!
“知道又如何?!做不到!说了又有何用!!”意念中充满了狂躁、愤怒,以及……一丝被深埋的、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恐惧?
“说。”江屿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铁砧,死死抵住那狂暴的意念风暴,掌心的蝎尾纹路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蛊王爷的意念波动渐渐平息,但那股冰冷和怨毒却更加深沉,如同凝固的万年玄冰。终于,一个名字,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感,从意念深处缓缓吐出:
“无尽蛊渊……狱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