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六点半，蒋一侨的电动牙刷还在卫生间嗡嗡作响，厨房已经传来瓷碗轻碰的脆响。倪虹洁系着蓝白条纹围裙，把煎得金黄的溏心蛋盛进盘子，转身看见吴宣仪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倚在门框上，嘴角还挂着点没擦干净的口水。

“小懒虫，再不起你姐的爱心早餐就凉了。”倪虹洁用锅铲敲了敲灶台，“昨天是谁说今天要去公司加班，得赶在早高峰前到？”

吴宣仪揉着眼睛往餐桌挪：“妈，你这锅铲比闹钟还灵。对了，姐呢？她不是说今早要给我带她烤的蔓越莓饼干吗？”

“在阳台呢，跟你爸研究他那几盆半死不活的多肉。”倪虹洁往她碗里舀了勺小米粥，“你说你爸也奇了怪，养啥啥不行，偏要跟你姐请教，人家德容是学美术的，又不是学园艺的。”

话音刚落，陈德容端着个玻璃罐子从阳台进来，浅棕色卷发别着只珍珠发卡：“妈，你可别埋汰爸了，他那盆玉露是浇水太勤，我刚帮他换了透气的颗粒土。宣仪，饼干在罐子里，记得带到公司当下午茶。”

吴宣仪刚咬了口煎蛋，含混不清地说：“还是姐最疼我。爸呢？又在跟他的宝贝多肉说话？”

“可不是嘛，”蒋一侨擦着嘴从卫生间出来，灰色家居服上沾了片不知哪儿来的叶子，“刚才还跟我说‘老伙计再撑撑，等你宣仪姐给你换了新家，保准让你长精神’，合着我在他眼里还不如盆花。”

陈德容笑着把罐子塞进吴宣仪包里：“爸是觉得这些多肉跟咱们家似的，得用心伺候着才能旺。对了宣仪，你上周说公司要拍新物料，要不要我帮你看看造型？我昨天整理出几件复古衬衫，说不定能用得上。”

“姐你真是我的救星！”吴宣仪三口两口扒完粥，“等我今晚回来挑，说不定还能蹭你新买的那条珍珠项链。”

倪虹洁在厨房喊：“别贫了，你爸都把车开到楼下了。宣仪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知道啦妈！”吴宣仪抓起包往门口冲，临换鞋时又回头，“爸，你那盆玉露要是活了，可得分我片叶子扦插。”

蒋一侨挥挥手：“小贪心鬼，先把工作干好再说。”

上午九点，陈德容正在画室给新画的油画上光，手机在画架旁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的名字，她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松节油接起：“喂妈，怎么了？”

“德容啊，你快回家一趟，你爸把酱油当醋倒红烧肉里了，现在正跟我急呢。”倪虹洁的声音里带着点哭笑不得，“我说让他别瞎掺和，他非说要给宣仪炖点好的补补，结果倒好……”

“噗嗤”一声，陈德容忍不住笑了：“爸这是想给宣仪惊喜呢。我这就回去，刚好我买的那瓶陈年香醋放家里了，说不定能救回来。”

挂了电话，她把画布盖好，抓起米色风衣往出走。刚到楼下，就看见蒋一侨拎着个空酱油瓶站在单元门口，眉头皱得像团揉皱的纸。

“爸，你这是准备再去买瓶酱油赔罪？”陈德容走过去挽住他胳膊。

蒋一侨叹了口气：“你妈说我把她那瓶珍藏的老陈醋位置占了，非让我去超市再买瓶一模一样的。你说我一个搞音乐的，哪分得清酱油醋的牌子。”

“爸你就别跟妈争了，她那瓶醋是当年你俩处对象时买的，说是要‘情比金坚，醋比蜜甜’。”陈德容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走吧，我知道她要哪种，咱们顺便买点宣仪爱吃的草莓。”

超市里，蒋一侨推着购物车跟在陈德容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货架上的调味罐：“德容啊，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糊涂了？上次给宣仪修吉他，差点把琴弦装反了。”

“爸你这是关心则乱。”陈德容拿起一瓶香醋放进车里，“宣仪昨天还跟我说，她那把吉他现在音色特别好，说是沾了爸爸的福气。”

正说着，蒋一侨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冷藏柜里的提拉米苏：“这个宣仪爱吃，买一盒。”

“爸你忘了？宣仪上周体检说血糖有点高，医生让少吃甜食。”陈德容把他的手轻轻拉回来，“晚上我给她做无糖酸奶水果杯，用你那盆刚结果的小番茄。”

蒋一侨摸摸后脑勺：“还是你细心。对了，你妈昨天跟我说，想把阳台那角改造成小花园，让我问问你怎么设计好看。”

“我早就在画图纸了，”陈德容拿起一盒草莓，“等周末宣仪不加班，咱们全家一起动手。我打算在靠窗的位置放个藤编吊椅，妈可以在那儿织毛衣，爸你可以把多肉挪过去，阳光正好。”

蒋一侨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还是我大女儿有主意。”

中午十二点，吴宣仪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手机就弹进来陈德容的消息：“红烧肉抢救成功，晚上回家吃。”后面跟着个得意的小猫咪表情包。她刚想回复，办公室门被敲响了，助理探进头来：“宣仪姐，楼下有人给你送了盆多肉，说是你家人寄的。”

吴宣仪愣了愣，跑到楼下一看，前台桌上摆着盆胖乎乎的玉露，花盆上贴着张便签，是蒋一侨龙飞凤舞的字迹：“小懒虫，这是你爸我救活的第一盆多肉，好好养着，等它长新芽了就回家。”

她捧着花盆往办公室走，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路过茶水间时，听见同事在讨论周末去哪玩，突然想起早上答应陈德容要挑衬衫，赶紧拿出手机订了六点半的电影票，选了陈德容念叨了好久的那部文艺片。

下午三点，倪虹洁正在阳台给晾干的床单收边，看见蒋一侨蹲在多肉旁边嘀嘀咕咕。她走过去拍了拍他后背：“又跟你的老伙计说啥呢？”

“我跟它说，宣仪那丫头肯定养不好，等周末让她带回来，我帮着照看。”蒋一侨小心翼翼地给玉露喷水，“你说这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还想养植物。”

“她那是随你，看着大大咧咧，心里细着呢。”倪虹洁叠着床单，“上次你感冒，是谁大半夜跑遍药店给你买特效药？还有德容，上回画展缺个画框，也是宣仪连夜开车去郊区给她拉回来的。”

蒋一侨直起身，看着阳台晾着的四件同款不同色的T恤，嘴角慢慢翘起来：“还是你说得对。当年你说要给宣仪找个姐姐作伴，现在看来，德容这孩子真是咱们家的福气。”

“可不是嘛，”倪虹洁拿起那件浅紫色的T恤，“德容昨天还说，宣仪穿紫色好看，特意给她买了件新的。这姐妹俩，比亲的还亲。”

正说着，陈德容拎着个大袋子从外面回来，额头上沾着点颜料：“妈，我给你买了新的毛线，你上次说想给爸织条围巾，这个藏青色特别衬他。”

倪虹洁接过袋子笑开了花：“还是你懂我心思。对了，红烧肉在砂锅里温着呢，快趁热吃点。”

陈德容刚拿起筷子，手机突然响了，是吴宣仪发来的语音，背景里吵吵嚷嚷的：“姐！我刚看到你给我留的饼干，超好吃！同事们都抢着要，你明天再给我烤点呗？最好是巧克力味的！”

“这丫头，就知道使唤我。”陈德容笑着回复，“想吃自己回来烤，我教你。对了，晚上的电影票我收到了，穿我给你买的那件紫色衬衫，肯定好看。”

傍晚六点，吴宣仪踩着高跟鞋冲进家门时，蒋一侨正在客厅练吉他，陈德容趴在沙发上给他改乐谱，倪虹洁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先洗手，红烧肉再焖十分钟就能吃。”

“妈你做的红烧肉简直是人间绝味！”吴宣仪凑到厨房门口闻了闻，“爸，你又在练那首《女儿情》啊？我跟姐都听会了。”

蒋一侨放下吉他：“这不是想等你生日那天，给你弹个完整版嘛。对了，我那盆玉露你放办公室哪了？可得放在散光的地方，别暴晒。”

“知道啦爸，我特意买了个小花架摆在窗台上。”吴宣仪跑到陈德容身边，“姐，快看看我穿这件紫色衬衫好看不？”

陈德容抬头，眼前一亮：“特别显白！我就说你适合这个颜色。对了，我给你配了条珍珠项链，在你卧室梳妆台上。”

“姐你真是我的时尚顾问！”吴宣仪在她脸上亲了口，转身往卧室跑，“我换个裙子就去看电影！”

倪虹洁把最后一盘青菜端上桌：“这俩孩子，从小就亲。对了老蒋，宣仪生日那天，咱们去那家她念叨了好久的私房菜馆吧？”

“我早就订好位置了，”蒋一侨得意地扬扬下巴，“还请了她几个好朋友，保证给她个惊喜。”

陈德容笑着说：“爸你现在越来越懂浪漫了。对了妈，周末改造阳台需要的木板我已经买好了，到时候让爸当主力，他力气大。”

“凭啥我当主力啊？”蒋一侨假装不乐意，“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得让宣仪那丫头多干点。”

“爸你就别装了，上次给宣仪组装衣柜，你比谁都积极。”陈德容拿起一块红烧肉塞进他嘴里，“快吃吧，等下宣仪出来又该抢了。”

七点半，吴宣仪和陈德容看完电影出来，雨丝正斜斜地飘着。陈德容撑开伞，把大半个伞面都倾向吴宣仪那边：“刚才电影里那个姐姐，是不是跟我有点像？”

“像！尤其是她保护妹妹的时候，跟姐你一模一样。”吴宣仪挽着她胳膊，“对了姐，你上次说想办个小型画展，我帮你联系了我们公司楼下的美术馆，他们说可以免费提供场地。”

陈德容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你同事了？”

“麻烦什么呀，”吴宣仪拍拍她手背，“你是我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到时候我让我所有粉丝都来给你捧场。”

“你呀，就知道给我戴高帽。”陈德容笑着推了她一把，“快走吧，不然爸妈该担心了。对了，刚才妈发消息说，给咱们留了银耳羹，放冰箱里镇着呢。”

晚上九点，一家四口围坐在客厅里，倪虹洁给每个人盛了碗银耳羹。蒋一侨看着墙上的全家福，突然说：“还记得宣仪刚上大学那年，第一次离开家，德容抱着她在火车站哭了半个小时。”

“爸你别提了，”吴宣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时候我也哭了，觉得离不开你们。”

陈德容擦擦嘴角：“现在不一样了，你都能独当一面了。不过不管你多大，在我这儿永远是那个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小不点。”

倪虹洁握住两个女儿的手：“妈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求你们平平安安，常回家看看。你爸昨天还说，想把阳台的花架再搭高点，等你们以后带孩子回来，能让小家伙爬上去看花。”

蒋一侨咳咳两声：“我可没说，是你妈自己想的。”

“爸你就承认吧，”吴宣仪靠在他肩膀上，“你就是想当外公了。放心吧，等我忙完这阵，就带你们去旅行，你不是一直想去大理吗？咱们去洱海边租个小院，天天听你弹吉他。”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阳台那盆生机勃勃的玉露上。蒋一侨拿起吉他，轻轻拨动琴弦，《女儿情》的旋律在客厅里流淌开来。陈德容跟着哼起来，倪虹洁打着节拍，吴宣仪靠在姐姐肩上，看着爸妈眼角的笑纹，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像砂锅里慢慢炖着的红烧肉，不用急着出锅，火候到了，自然就香得让人舍不得放下。

深夜十一点，吴宣仪躺在床上刷手机，看见陈德容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笑着回复：“要姐做的番茄鸡蛋面，多加醋！”

隔壁房间里，陈德容收到消息，忍不住笑了。蒋一侨和倪虹洁还在客厅收拾，听见她的笑声，蒋一侨问：“啥事儿这么开心？”

“宣仪说明天想吃我做的番茄鸡蛋面。”陈德容走到门口，“爸，你那盆玉露要是再长新芽，可得给我也分点。”

“没问题，”蒋一侨把吉他放进琴盒，“等周末改造完阳台，咱们全家的多肉都放一起，就像咱们一家人，挤挤挨挨才热闹。”

倪虹洁关了客厅的灯，轻声说：“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给孩子们做早饭呢。”

月光穿过窗帘缝隙，照在阳台的多肉上，也照在卧室里熟睡的一家人脸上。厨房里，砂锅还留着红烧肉的余香，混着窗外青草的气息，在这平凡的夜里，酿成了最温暖的味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