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

训练馆的采光玻璃把九月的阳光滤得很柔和，宋酒儿站在五十米靶位前，指尖搭在弓弦上悬而未发。她的呼吸与靶心的红点形成奇妙的共振，连护指蹭过弓弦的弧度都精准得像用圆规量过——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着点慌乱的金属碰撞声。

李熙瑶抱歉抱歉！来晚了！

声音像颗被弹起的玻璃珠，清脆得撞碎了馆内的宁静。宋酒儿的弓弦稳如磐石，只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箭矢离弦的瞬间，她余光瞥见场边多了道亮黄色的身影。

声音像颗被弹起的玻璃珠，清脆得撞碎了馆内的宁静。宋酒儿的弓弦稳如磐石，只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箭矢离弦的瞬间，她余光瞥见场边多了道亮黄色的身影。

那是个女生，发梢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还冒着热气。她正手忙脚乱地往箭筒里插箭，运动服的拉链歪到一边，露出里面印着小熊图案的贴身衣物，与周围肃然的训练氛围格格不入。更显眼的是她的弓，握把处缠着圈亮眼的橙色胶带，尾端还挂着个毛茸茸的兔子挂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新来的？”李翟的声音从休息区传来。

李熙瑶是！省队刚上来的，我叫李熙瑶！

女生转过身时，发梢的汗珠甩出去几滴，落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的目光扫过靶场，在看到宋酒儿靶位上那簇几乎连成一线的箭尾时，眼睛倏地亮了，像发现了藏在草里的萤火虫。

李熙瑶哇！你就是宋酒儿吧？我在省队就看过你比赛录像！你拉弓的姿势超帅的！

宋酒儿刚取回箭的手顿在半空。她不太习惯这样直白的热情，就像不习惯有人把严肃的训练器材装饰得像玩具。她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弓弦崩紧的声音，紧接着是“啪”的轻响——李熙瑶的箭脱靶了，钉在挡箭布边缘，尾羽还在不安地颤动。

李熙瑶哎呀！

李熙瑶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却没半分沮丧，反而冲宋酒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宋酒儿没回头，只是将新的箭矢搭在弦上。第二次脱靶声响起时，她正对着瞄准镜调整呼吸，忽然听见李熙瑶在身后小声嘀咕。

李熙瑶风速1.2米每秒，湿度65%，该往左偏0.3度才对……

那语气认真得不像玩笑，与她跳脱的模样判若两人。

午休时，宋酒儿坐在器材室整理护具，指尖正缠着磨损的护指胶带，忽然有片阴影落在她手背上。李熙瑶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举着两罐冰镇荔枝汽水，罐身凝着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晕出小小的圈。

李熙瑶给你的。

她把其中一罐塞进林砚之手里，自己“啵”地拉开拉环，咕咚喝了一大口。

李熙瑶刚才看你护指磨得厉害，我这儿有新的胶带，粘性超好，要不要试试？

宋酒儿看着掌心沁凉的汽水，又看了看女生手腕上那圈缠得歪歪扭扭、却异常牢固的胶带，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李熙瑶的胶带带着股淡淡的橘子味，缠在握把处时，宋酒儿忽然发现对方的指尖有几道极细的茧，不像她自己的茧那样集中在指腹，而是均匀地分布在指节两侧——那是长期保持特殊发力姿势才会有的痕迹。

宋酒（宋酒儿）你是反曲弓？

宋酒儿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稍轻。

李熙瑶嗯！

李熙瑶眼睛一亮，像是找到同好的小狗。

李熙瑶不过我偶尔也会玩复合弓，你呢？你是不是从小就练？我听说你十三岁就破了全国青少年纪录……

她的问题像串连珠箭，密集却不刺耳。宋酒儿靠在器材架上，听着李熙瑶讲省队的趣事，讲她如何把兔子挂件缝在弓上、被教练骂了又偷偷粘回去，讲她第一次参加比赛时把箭射到隔壁靶位、却歪打正着赢了附加赛。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两人脚边，把李熙瑶说话时飞扬的眉梢染成浅金色，而宋酒儿垂眸时，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的阴影，恰好接住了对方话语里的暖意。

下午训练，李熙瑶的箭渐渐找到准头，虽然仍有偏差，却透着股韧劲。她每射一箭就原地蹦两下，像在给自己鼓劲，发梢的兔子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摇摆。

轮到宋酒儿示范动作时，她特意放慢了拉弓的速度，余光瞥见李熙瑶正歪着头看她的肩胛骨发力，手指还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模仿着动作轨迹，那专注的样子，倒比刚才咋咋呼呼的模样更让人印象深刻。

夕阳把靶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宋酒儿收拾好弓袋准备离开，李熙瑶忽然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捏着支练习箭。那箭的尾羽上沾着片小小的银杏叶，不知是何时沾上的。

李熙瑶这个给你。

她把箭递过来，脸颊有点红。

李熙瑶我看你靶位旁边的银杏叶落了不少，觉得配你的弓挺好看的……

宋酒儿接过箭时，指尖碰到对方的指甲盖，修剪得圆润整齐，却在指腹处留着刻意磨出的薄茧。她看着尾羽上那片黄绿相间的银杏叶，忽然想起李熙瑶那把挂着兔子挂件的弓——原来热烈的底色里，也藏着这样细腻的观察。

宋酒（宋酒儿）谢谢

宋酒儿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暮色里。

李熙瑶不客气！

李熙瑶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跑向更衣室时，发梢的兔子挂件在空中划出道轻快的弧线。

李熙瑶明天见啊宋酒儿！

宋酒儿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支带叶的箭。晚风从训练馆的门缝溜进来，吹得银杏叶轻轻颤动，像在回应着什么。她低头看了看弓袋上那个被遗忘许久的钥匙扣，忽然觉得，或许训练馆的空气里，除了松木与金属的冷香，也可以再多些橘子味的甜，和兔子挂件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