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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雨夜

花海和你

窗外的雨已经连绵下了5天。

花意眠把第三杯冷掉的牛奶倒进水槽时,客厅的挂钟敲了八下。黄铜钟摆晃出细碎的声响,混着窗外沉闷的雷声,在空旷的房子里荡开涟漪。她望着玻璃上蜿蜒的雨痕,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水槽边缘的瓷砖——那里有块颜色略浅的补痕,是她上周打碎了一只玻璃杯时,荣景辞蹲在地上用水泥一点点补好的。

“又在发呆?”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猛地一颤,手里的玻璃杯差点脱手。花意眠转过身,看见荣景辞站在厨房门口,深灰色家居服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冷硬,像他此刻的眼神。

“没、没有。”她慌忙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拖鞋上。那是双米白色的棉拖,鞋头绣着朵小小的铃兰,是搬来这里的第一天,荣景辞让管家准备的。

荣景辞没说话,只是走进来拿起她刚倒满热水的杯子,指尖触到杯壁时微微蹙眉:“烫。”他把杯子放在料理台上,转身从消毒柜里拿了只陶瓷碗,倒了半碗温水推到她面前,“喝这个。”

花意眠捏着温热的碗沿,鼻尖突然有点发酸。这三个月来,荣景辞总是这样——话很少,却总能精准地察觉到她的窘迫。她刚来的那周总在凌晨饿醒,第二天冰箱里就多了各种速食;她随口提过一句喜欢某个乐队,书房的唱片机里就多了那张绝版黑胶;就连她怕黑,走廊的夜灯也从那天起整夜亮着暖黄的光。

可她从没告诉过他,自己怕打雷。

夜里十一点,第一声炸雷响起时,花意眠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湿了睡衣,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颤音。她跌跌撞撞地摸到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却驱不散窗外惨白的闪电,雷声裹着雨势砸下来,仿佛要把整栋房子劈开。

这是她在这里度过的第三个雷雨夜。前两晚她缩在被子里数羊,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去,白天强打精神应付荣景辞,却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你脸色很差。”早上吃早餐时,他突然开口,银质刀叉在瓷盘上轻响,“昨晚没睡好?”

花意眠握着牛奶杯的手紧了紧,撒谎的话堵在喉咙口:“可能、可能有点认床。”

荣景辞抬眼看她,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他没戳破,只是把烤好的吐司往她面前推了推:“管家做了安神茶,等下记得喝。”

此刻雷声又起,花意眠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她知道这样很幼稚,都二十岁的人了,还会被雷声吓成这样,可童年那个被锁在阁楼里的雨夜总在眼前晃——黑漆漆的房间,漏雨的天花板,还有外婆尖利的咒骂:“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雷,真是个废物!”

不知过了多久,门把手突然转动。花意眠像受惊的兔子般抬头,看见荣景辞站在门口,走廊的夜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吵到你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花意眠慌忙摇头,手忙脚乱地想爬回床上,却因为腿麻差点摔倒。荣景辞快步走过来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烫得她心尖一颤。

“你在发抖。”他的指尖触到她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冰凉,“怕打雷?”

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所有的伪装。花意眠的眼眶瞬间红了,积攒了三天的委屈和恐惧突然决堤,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嗯……”

她以为荣景辞会觉得奇怪,甚至会不耐烦,可他只是沉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在床边坐下。窗外的雷声还在继续,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却像层无形的屏障,把那些可怕的声响都隔在了外面。

“从小就怕?”他问,目光落在她攥皱的睡衣领口。

花意眠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外婆说……说怕打雷的人不吉利。”

荣景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胡说。”他站起身,“我去给你拿条毯子。”

他走后,花意眠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发呆。灯光透过雨雾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这三个月来,她像只寄居蟹般躲在荣景辞的壳里,享受着他不动声色的照顾,却始终不敢跨出那道无形的界限。可刚才他握住她胳膊的瞬间,她突然很想抓住点什么。

荣景辞拿着毯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女孩蜷缩在床角,眼睛红红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幼猫。他把毯子披在她肩上,刚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轻轻拉住。

花意眠的手指纤细冰凉,带着点微颤:“荣景辞……”

“嗯?”

她咬着下唇,鼓足勇气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你能不能……能不能留在这里?”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窗外的雷声恰好在此刻炸响,花意眠吓得往他身边缩了缩,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一个人睡不着……就、就只是一起睡,盖两床被子也行……”

荣景辞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见过她很多样子——初见时的警惕,熟悉后的腼腆,偶尔露出的笑容像初春的花苞。却从没见过她这样脆弱,像株被风雨打蔫的铃兰,等着人来救赎。

“好。”

一个字的回答轻得像叹息,却让花意眠瞬间松了口气。她看着荣景辞转身去浴室洗漱,听着他回来时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响,心跳得像擂鼓。

他掀开被子在床外侧躺下时,花意眠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两人之间隔着能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她却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感受到床垫另一侧传来的微弱压力。

“睡吧。”荣景辞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

花意眠点点头,却还是睁着眼睛。窗外的雨还在下,雷声依旧沉闷,可身边有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那些可怕的回忆好像就没那么清晰了。她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直到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体温,才像找到安全感的幼鸟般,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替她掖了掖被角。意识模糊中,似乎有只手轻轻拂过她汗湿的额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荣景辞会做的事。

“别怕。”

这是花意眠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花意眠是被阳光晒醒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金色的光线斜斜地落在地毯上,映出细小的尘埃。

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只有枕头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味。花意眠摸了摸那里,温度刚好,像是他刚离开不久。

她起床走到客厅时,看见荣景辞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比平时柔和了些:“醒了?”

“嗯。”花意眠的脸颊有点热,“昨晚……谢谢你。”

荣景辞合起文件,站起身往厨房走:“管家做了早餐,有你喜欢的红豆粥。”

花意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小声问:“今天……还会下雨吗?”

荣景辞回头看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天气预报说,晚上还有雨。”

阳光穿过干净的玻璃窗,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温暖得像个不会醒来的梦。花意眠看着荣景辞盛粥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漫长的雨夜好像真的过去了。而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正用他独有的方式,一点点驱散她生命里的阴霾。

餐桌旁的花瓶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束铃兰,白色的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希望的光。

花意眠盯着碗里绵密的红豆粥发怔。荣景辞坐在对面翻报纸,指尖划过纸面的声响很轻,却让她想起昨夜他留在枕侧的温度。

“下周有场画展。”他忽然开口,将一碟桂花糕推到她面前,“你之前提过的那位画家,作品在列。”

花意眠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她确实在杂志上看到过那个名字,随口跟管家念叨过一句,没想到他会记着。“我……可以去吗?”她小声问,像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晴好。

荣景辞抬眼,晨光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子:“我让司机备车。”

画展当天,花意眠站在那幅名为《雨夜长灯》的油画前挪不开脚步。画布上的阁楼窗口亮着盏孤灯,雨丝在光晕里织成网,像极了她童年被锁着的那个夜晚。只是画里的灯,比记忆中温暖得多。

“喜欢?”荣景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点点头,指尖几乎要触到画布:“画里的灯……好像不会灭。”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喉间溢出低笑:“需要的话,可以买下来。”

花意眠慌忙摇头。她知道这幅画的价格,远不是她能负担的。可荣景辞已经转身跟画廊经理低语了几句,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巧的画册:“画家送的,签名版。”

画册里夹着张便签,字迹清隽:“长灯为等归人。”花意眠捏着那张纸,突然想起昨夜他替她掖被角时,窗外恰好闪过一道微光,像有人在远处点亮了灯。

回去的路上,车窗外掠过成片的铃兰。花意眠忽然想起自己的拖鞋,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铃兰?”

荣景辞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过脸看她时,阳光刚好落在他眉骨:“第一次见你时,你发绳上系着铃兰吊坠。”

那是外婆留给他的唯一物件,她一直贴身戴着。花意眠低下头,指尖摩挲着画册封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夜里,花意眠在书房找到荣景辞时,他正对着电脑处理文件。她端着杯温牛奶进去,看见他桌角放着个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少年模样的他站在老房子门口,手里攥着朵蔫了的铃兰。

“这是……”

“小时候住的地方。”荣景辞合上电脑,指腹擦过照片边缘,“院子里种满了铃兰,我母亲喜欢。”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她也怕打雷,每个雨夜,父亲都会在床头留盏长灯。”

花意眠的心猛地一颤。原来他那些不动声色的温柔,都藏着这样的缘由。她把牛奶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

“荣景辞,”她鼓起勇气抬头,“今晚……可以还留在这里吗?”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喉结滚动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这晚没有雷声,只有晚风拂过窗帘的轻响。花意眠缩在被子里,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那些纠缠多年的噩梦,好像真的被这盏“长灯”驱散了。她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直到肩膀抵住他的胳膊,才安心地闭上眼。

黑暗中,荣景辞缓缓睁开眼。他看着女孩毛茸茸的发顶,迟疑了片刻,终是抬手,轻轻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花意眠在睡梦中蹭了蹭他的颈窝,像只找到归宿的小猫。

窗外的月光淌过窗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荣景辞低头,看着她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是上周切水果时不小心划到的,他替她贴创可贴时,她指尖微颤的样子,像刻在了他心上。

“以后,不用再怕了。”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月光。

花意眠似乎在梦里应了一声,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第二天清晨,花意眠是被厨房里的香味唤醒的。她走到门口,看见荣景辞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脚边。

“醒了?”他回头,手里端着盘刚煎好的鸡蛋,“试试我的手艺。”

花意眠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荣景辞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

“荣景辞,”她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谢谢你的长灯。”

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掌心轻轻覆在她发顶:“不是长灯,是我。”

晨光穿过窗户,落在餐桌的铃兰上,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花意眠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突然明白,有些阴霾从来不是被雨水冲散的,而是被这样一个沉默的人,用无数个温柔的瞬间,一点点焐热了整个心房。

挂钟的铜摆轻轻晃动,敲出清脆的声响。这一次,没有沉闷的雷声,只有阳光漫过地板的暖,和身边人指尖的温度,像永不熄灭的长灯,亮在往后的每个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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