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景辞推开书房门时,客厅只亮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在地板上圈出片温柔的领地。花意眠正坐在沙发边缘,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摆着只白瓷碗,瓷勺搁在碗沿,反射出细碎的光。
“还没睡?”他解着西装纽扣,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衬衫领口。三个月前她搬进来时,总在他晚归时缩在客房里,连客厅的灯都不敢多开,如今却能这样安静地等他。
花意眠站起身,指尖不自觉绞着衣角:“做了点东西,想让你尝尝。”她把白瓷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布丁表面凝着层琥珀色的壳,细看能发现边缘有些焦黑。
荣景辞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布丁上。她来的这些日子,厨房渐渐有了烟火气。他胃不好,她便学着炖养胃的汤;他伏案工作到深夜,她会端来温好的牛奶。只是他从未想过,她会尝试做这种需要耐心的甜点。
“刚学的,”花意眠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看食谱上说,焦糖布丁要趁热吃。”她看着他拿起瓷勺,心忽然提了起来,白天慌忙中撒调料的画面闪过脑海,手心竟有些发潮。
瓷勺敲开焦糖壳的瞬间,细微的碎裂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荣景辞舀起一小块送入口中,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舒展开。
“味道怎么样?”花意眠紧张地盯着他的嘴角,像是等待判决的学生。
荣景辞咽下布丁,抬眼看向她。灯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很好吃,”他说,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焦糖味很浓。”
花意眠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扬起:“那就好,我还怕做砸了。”她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吃着,忽然觉得,这三个月的时光好像被拉得很长。
她刚来时,荣景辞于她而言,只是个提供容身之所的陌生人。他话不多,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周身带着疏离的气场。她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角落,怕打扰到他,更怕哪一天他会厌烦她的存在。
直到有一次,她淋了雨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她盖被子,还喂她吃了退烧药。第二天醒来时,床头柜上放着温水和药片,客厅里飘来白粥的香气。她走到厨房门口,看见荣景辞系着她的围裙,笨拙地搅动着锅里的粥。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心里或许藏着片柔软的地方。
荣景辞很快吃完了布丁,把空碗推到一边。“谢谢,”他说,“最近确实有点累,吃到这个很舒服。”
花意眠摇摇头:“不客气,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再做给你吃。”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急,脸颊微微发烫。
荣景辞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走到窗边接电话。
花意眠收拾着碗碟,听见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她知道,他又在处理公司的事了。他总是这样,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永远有处理不完的工作。
她端着碗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时,看到水槽边放着袋盐,旁边的糖罐是空的。白天慌乱中,她确实把盐当成了糖撒在焦糖上。心脏猛地一缩,她回头看向客厅,荣景辞还在打电话,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他明明尝出了咸味,却还是说好吃。
花意眠低下头,水流哗哗地淌过瓷碗,她忽然想起刚来时的自己。那时她像只受惊的鸟,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戒备,是荣景辞的沉默包容,让她慢慢卸下了防备。
荣景辞挂了电话,转身看见她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握着空碗,肩膀微微耸动。他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怎么了?”
花意眠抬起头,眼眶有些红:“对不起,我把盐当成糖了。”
荣景辞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忽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没关系,”他说,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咸味也不错,像生活本身。”
花意眠愣住了,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却烫得她心尖发颤。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那是她熟悉的味道,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景辞……”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又很快移开,“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花意眠点点头,转身往客房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荣景辞还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客厅的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像一幅安静的画。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或许是从他为她熬粥的那个清晨开始,或许是从他吃下那碗咸布丁的此刻开始。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花意眠走到窗边,看着对面写字楼亮着的灯火,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好像不再那么冰冷了。
荣景辞在客厅坐了很久,直到落地灯的光晕渐渐模糊。他拿起手机,给特助发了条信息:明天上午的会议推迟。
他起身走到厨房,水槽里的碗已经洗干净放好了。他打开橱柜,看到那袋盐和空糖罐并排放在一起,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其实早就尝出了咸味,那股咸涩在舌尖蔓延开时,他甚至愣了一下。但看到她紧张又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很好吃”。
他想起她刚来时的样子,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眼神怯怯的,像只受惊的小鹿。他从未问过她的过去,只是给了她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三个月,她像一缕微光,慢慢照进他原本灰暗的生活。她会在他回家时递上拖鞋,会在他咳嗽时默默递上温水,会在厨房忙碌时哼着不成调的歌。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荣景辞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知道她大概是睡着了,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他却没有睡意。脑海里反复出现花意眠泛红的眼眶,还有她刚才扬起的嘴角。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可以试着,让生活变得甜一点。
第二天清晨,花意眠醒来时,闻到了咖啡的香气。她走到客厅,看到荣景辞坐在餐桌旁看报纸,桌上摆着两杯咖啡和一碟三明治。
“醒了?”荣景辞抬头看了她一眼,“过来吃早餐。”
花意眠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把一杯加了奶的咖啡推到她面前。“我不太会做早餐,”他说,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不自在,“三明治是楼下买的。”
花意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奶味和咖啡味融合得恰到好处。她看着荣景辞,忽然觉得,或许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餐桌上,也落在他们之间。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慢慢发酵。
花意眠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小口,面包的松软和火腿的咸香在嘴里散开。她抬起头,正好对上荣景辞的目光,他的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像冬日里融化的冰雪。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原来救赎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她在他的包容里慢慢找回自己,而他,也在她的温暖里,渐渐卸下了坚硬的外壳。
或许,这就是生活最好的样子。有烟火气,有暖意,还有一个可以一起吃早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