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七月的傍晚撕成碎片，荣景辞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指尖捏着的玻璃罐里，两只萤火虫正拖着细碎的光撞来撞去。身后传来拖鞋蹭过地板的声音，他没回头，却精准地将另一只空着的藤椅往旁边挪了挪——花意眠果然抱着洗好的草莓走过来，裙摆扫过地板时带起一阵淡淡的皂角香。
“今天的草莓好甜，”她把瓷碗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叉起一颗递到他嘴边，“你尝尝？”
荣景辞张口接住，舌尖触到果肉的瞬间，清晰地尝到了夏日阳光的味道。他看着花意眠低头咬草莓时，垂在脸颊旁的碎发被晚风轻轻吹动，心里那个盘桓了半个月的决定，终于像泡在温水里的糖块，慢慢沉到了最底处。
他们住在一起快一年了。
最初是去年夏天，他在连雨巷里碰见了那个落魄的女孩，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只能任人宰割，后来他出于心善的收留了她。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从最初两人在玄关遇见时会局促地说“早”，到后来花意眠会自然地把他脏掉的衬衫扔进洗衣机，会在他加班晚归时留一盏客厅的灯，再端出一碗温着的粥——荣景辞早就发现，自己对花意眠的喜欢，已经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深夜里想起她就会发烫的心跳。
可他一直没敢再往前一步。
花意眠太安静了，安静到像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没有朋友，周末要么窝在沙发上看书，要么跟着他去超市采购，遇到导购热情搭话时，会下意识往他身后躲。荣景辞见过她手机里的联系人，除了家人和工作群，只有他一个人的备注是“荣景辞”，其余的都是连备注都没有的号码。
他记得有次公司团建，他带花意眠一起去。同事们围过来跟她聊天，她攥着他的袖口，指尖都泛了白，直到他把话题接过去，她才悄悄松了口气，往后退了半步，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他们玩游戏。后来他问她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玩，她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吸管，小声说：“我不太会跟人说话，怕说错话让别人不高兴。”
那一刻荣景辞心里软得发疼，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有我呢。”
从那天起，他就格外小心翼翼。他怕自己的喜欢会给她压力，怕她还没准备好，就被他的告白吓得后退。所以他只是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记得她不吃香菜，记得她生理期要喝温的红糖姜茶，记得她喜欢在睡前看几页绘本——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慢，足够有耐心，直到上周，他在书房里看到花意眠写在便签上的话。
那天他帮她拿落在书房的绘本，翻开时，一张便签掉了出来。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荣景辞好像对我很好，可是朋友之间，也会这么好吗？”
荣景辞拿着那张便签，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他忽然意识到，花意眠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她根本分不清，朋友的好和喜欢的好，到底有什么区别。她太慢热了，慢到像春天里才开始发芽的种子，别人都已经开花结果，她还在土里慢慢舒展根须，连自己都没发现，已经悄悄朝着有光的方向生长。
“在想什么？”花意眠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看起来怪怪的。”
荣景辞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掌心，心跳骤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意眠，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花意眠眨了眨眼，乖乖地点头：“你说。”
“我们住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对你的心意，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荣景辞的声音有些发紧，却还是坚持着说下去，“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认真的。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有压力，可我现在不想再等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说完这些话，他紧张地盯着花意眠的脸，看着她的瞳孔慢慢放大，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晚风忽然变得有些凉，荣景辞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汗，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可以等，等你想清楚。”
花意眠还是没说话，只是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头看着桌上的草莓碗，耳尖却悄悄红了。荣景辞心里有点慌，却没再追问，只是拿起玻璃罐，把里面的萤火虫倒了出去。两只小小的虫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朝着远处的路灯飞去，淡淡的光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我……我先回房间了。”花意眠突然站起来，声音有些沙哑，没等荣景辞回应，就抱着草莓碗快步走回了卧室，关门时的声音很轻，却像是轻轻敲在了荣景辞的心上。
那天晚上，荣景辞在阳台坐了很久。他看着花意眠卧室的灯一直亮着，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熄灭。他不知道花意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告白是不是太冒失，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花意眠还是会跟他一起吃饭，会帮他整理书桌，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跟他说话，也不再递草莓到他嘴边。有时候两人在客厅遇见，她会飞快地移开视线，脚步匆匆地躲回房间。
荣景辞没有逼她，只是像往常一样，每天早上给她准备早餐，晚上等她下班回家。他知道花意眠需要时间，需要慢慢消化他的告白，就像她需要花很久才能跟陌生人说上一句话一样。
直到三天后的周末，荣景辞在家整理衣柜，发现花意眠把他之前借给她的那件灰色毛衣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衣柜最上面。他拿起毛衣，闻到上面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那是花意眠常用的洗衣液味道，心里忽然一暖。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花意眠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偶熊，那是他之前在她生日时送的，她一直放在床头。
“荣景辞，”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想跟你说句话。”
荣景辞放下毛衣，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跟她平齐：“我在听。”
花意眠攥着布偶熊的耳朵，指尖微微用力，耳尖又红了起来。她沉默了几秒，才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之前是我太慢热了，一直以为彼此之间的喜欢只限于朋友，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也是很喜欢你的。”
荣景辞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花意眠认真的眼神，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嘴唇，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你……你说什么？”他声音有些沙哑，怕自己听错了。
花意眠咬了咬嘴唇，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我喜欢你，荣景辞。”
她说完这句话，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轻轻舒了口气，然后又补充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想起你每天早上给我做的早餐，想起你在我生理期时给我煮的红糖姜茶，想起你陪我去超市时，会把重的东西都自己拎着……我之前总觉得，朋友之间也可以这么好，可后来我发现，每次看到你跟别人说话，我都会不开心；每次你加班晚归，我都会担心；每次你揉我头发的时候，我都会心跳加速……”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查了好多资料，他们说，这就是喜欢的感觉。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荣景辞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花意眠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慢慢放松下来，轻轻环住了他的腰。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薰衣草香味，能感觉到她轻轻的呼吸落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像是被灌满了温水，暖得快要溢出来。
“傻瓜，”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笑意，“喜欢这种事，不用查资料也能知道的。”
花意眠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说：“可是我之前不知道嘛，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朋友跟我说过这些。”
荣景辞心里一软，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没关系，以后有我呢。我会教你，教你怎么喜欢一个人，教你怎么跟人相处。如果你不想跟别人说话也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看书，一起看电影，一起在阳台看萤火虫。”
花意眠点点头，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们以后，就是情侣了吗？”
“嗯，是情侣了，”荣景辞看着她的眼睛，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是要一起过很多个夏天的情侣。”
那天下午，他们一起把阳台的藤椅搬到了窗边，花意眠窝在荣景辞怀里，看他给她读绘本。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花意眠听着荣景辞低沉的声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忽然觉得，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温暖又安心的感觉。
她想起自己以前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在深夜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那时候她以为，这辈子大概都会这样孤单下去，直到荣景辞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她原本灰暗的世界。
“荣景辞，”她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我好像，有点喜欢夏天了。”
荣景辞低头看她，笑着问：“为什么？”
“因为夏天有草莓，有萤火虫，还有你啊，”花意眠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有你的夏天，好像特别甜。”
荣景辞的心像是被蜜裹住了，他紧紧抱着花意眠，看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听着远处传来的蝉鸣，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大概是他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个夏天。
晚上的时候，荣景辞带着花意眠去了附近的公园。他牵着她的手，沿着湖边慢慢走。花意眠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可荣景辞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走到湖边的柳树下，荣景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十几只萤火虫。他打开罐子，萤火虫们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在他们周围盘旋着，像是撒了一把星星。
花意眠看着那些小小的光，眼睛里满是惊喜，她伸手想去碰，却又怕惊扰了它们，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荣景辞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喜欢吗？”
“喜欢，”花意眠点点头，声音里带着雀跃，“以前我只在书上见过萤火虫，没想到这么好看。”
“以后每年夏天，我都带你来看，”荣景辞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止是萤火虫，还有春天的樱花，秋天的银杏，冬天的雪。我要陪你看遍所有好看的风景。”
花意眠靠在他怀里，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自己以前错过了很多东西，错过了和朋友一起逛街的快乐，错过了和别人分享心事的温馨。但现在，她有了荣景辞，有了一个愿意陪她慢慢长大，愿意等她慢慢敞开心扉的人。
她转过身，看着荣景辞的眼睛，认真地说：“荣景辞，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等我，谢谢你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荣景辞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里满是温柔。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吻很轻，却带着满满的爱意，像是夏日里最温柔的风，吹进了彼此的心里。
“不用谢，”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能遇到你，能让你喜欢上我，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们在公园待了很久，直到萤火虫渐渐散去，才手牵手回家。走在路灯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像是永远都不会分开。
回到家后，花意眠去浴室洗澡，荣景辞在客厅里给她切水果。等她洗完澡出来，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盘切好的芒果，旁边还有一杯温着的牛奶。
“快过来吃点水果，”荣景辞笑着对她说，“刚切好的，还很新鲜。”
花意眠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芒果放进嘴里。芒果很甜，甜到了心里。她看着荣景辞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是有人为你准备早餐，是有人陪你看萤火虫，是有人愿意等你慢慢长大。
“荣景辞，”她忽然开口，“以后我们每天都这样好不好？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散步。”
荣景辞放下手里的杯子，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好啊，不止是每天，是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跟你一起过。”
花意眠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充满了安全感。她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孤单了，因为她有荣景辞，有一个会永远陪着她的人。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柔而美好。这个夏天，因为有了彼此，变得格外不一样。花意眠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她知道，属于她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里，荣景辞果然像他说的那样，陪着花意眠慢慢适应情侣之间的相处。他会在早上醒来时，给她一个早安吻；会在她下班回家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会在她看书看得入迷时，悄悄给她披上一件外套。
花意眠也在慢慢改变。她开始学着主动跟荣景辞分享自己的心事，会在他加班时，给他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会在周末的时候，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去超市采购；甚至会在他跟同事打电话时，悄悄给他泡一杯他喜欢的咖啡。
有一次，荣景辞的同事来家里做客。花意眠一开始还是有些紧张，躲在荣景辞身后，不敢说话。可荣景辞一直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鼓励她：“别怕，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人都很好。”
在荣景辞的鼓励下，花意眠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试着跟同事们聊天。虽然话不多，但她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让同事们都很喜欢她。
送走同事后，花意眠有些开心地对荣景辞说：“原来跟别人聊天，也没有那么难嘛。”
荣景辞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你看，你很厉害的。以后要是想跟别人说话，就大胆地说，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花意眠点点头，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是荣景辞给了她勇气，让她敢于走出自己的小世界，去接触更多美好的人和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天渐渐结束，秋天悄悄来临。荣景辞带着花意眠去看了银杏林，金黄的银杏叶落在他们身上，像是撒了一层金子。花意眠站在银杏树下，笑着对荣景辞说：“荣景辞，你看，秋天也很好看啊。”
荣景辞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夏天还是秋天，都很好看。”
花意眠靠在他怀里，看着漫天飞舞的银杏叶，心里满是幸福。她想起自己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季节有什么特别，可现在，因为有了荣景辞，每个季节都变得格外有意义。
她转过头，看着荣景辞的眼睛，认真地说：“荣景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荣景辞看着她的眼睛，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笑着说：“我也是，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秋风轻轻吹过，带着银杏叶的清香，也带着他们之间浓浓的爱意。花意眠知道，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只要有荣景辞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因为她知道，荣景辞会一直陪着她，陪她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陪她经历每一个喜怒哀乐。
而她，也会慢慢长大，慢慢变得更勇敢，更开朗，用自己的方式，去爱荣景辞，去回应他所有的温柔和深情。
这个秋天，和那个夏天一样，因为有了彼此，变得格外温暖，格外美好。而他们的故事，也会像这漫天飞舞的银杏叶一样，继续书写下去，充满了爱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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