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夜色中的驱魔关，难得的宁静取代了连日的喊杀与轰鸣，只有零星的火把在残破的城头摇曳，映照着战后尚未清理的痕迹。临时医疗点的病房内，灯光柔和。

林越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从深沉的昏迷中缓缓苏醒。意识回笼的瞬间，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经脉中空乏滞涩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费力地睁开眼，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发现自己正独自躺在一张干净的床铺上。

周围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皓晨呢？采儿姐他们呢？一种莫名的、被遗弃般的孤寂感悄然涌上心头。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动作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他咬咬牙，还是勉强撑起了身体。

他需要透透气，需要离开这个充满药味的、令人窒息的房间。体内那股系统赋予的全职业灵力虽然紊乱，但经过不知名的修复（他隐约感觉是系统紧急干预或者某种保护机制），勉强能支撑他行动。他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悄无声息地挪出了病房，沿着寂静的走廊，本能地向着高处走去。

他登上了医疗点所在建筑的屋顶。夜风带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吹拂而来，却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走到屋顶边缘，望着下方沉睡中的、伤痕累累的驱魔关，以及远方魔族营地隐约的轮廓，心中一片茫然。系统故障，六年空白，物是人非，阵营对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

与此同时，龙皓晨只是短暂离开，去隔壁房间由牧师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最严重的几处外伤，并服用了恢复灵力的药物。他心中记挂着林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回到他身边，守着他。

然而，当他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时，心跳几乎骤停——病床上空空如也，被子被掀开一角，哪里还有林越的身影？！

龙皓晨阿越？！

龙皓晨的低呼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一瞬间，所有不好的念头——魔族潜入、伤势恶化倒地、不告而别……全都涌入脑海，让他血液都快冻结了。他猛地冲进房间，确认卫生间也没有人，窗户也完好。

龙皓晨他人呢？！

龙皓晨冲出病房，抓住路过的一名值守牧师，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变形。

牧师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茫然地摇头：“我、我没看见有人出来啊……”

龙皓晨松开他，像是发疯一般，开始在医疗点内四处寻找。走廊、楼梯间、休息区……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心中的恐惧随着每一次寻找落空而不断放大。他不敢想象，如果阿越再次消失，他会不会彻底崩溃。

终于，在询问一名在楼顶平台值守的士兵时，得到了线索：“好像……好像是有个人上屋顶去了，穿着病号服，看起来很虚弱……”

屋顶！

龙皓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上了通往屋顶的最后一段楼梯，猛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清冷的月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靠在屋顶边缘矮墙旁的瘦削背影。夜风吹动着林越略显凌乱的发丝和单薄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一般脆弱。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瞬间淹没了龙皓晨，但紧接着是更强烈的后怕——他站在那里做什么？那么高的地方，他伤势未愈，万一……

就在这时，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林越缓缓地转过身来。

月光照亮了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但那双眼睛在看到龙皓晨的瞬间，下意识地弯了弯，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一如从前的笑容。他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林越皓晨…你……

话音未落，龙皓晨已如失控般猛冲过来，一把将他死死搂进怀里。那拥抱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让林越喘不过气，伤口也被牵扯得一阵刺痛。

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龙皓晨身体的剧烈颤抖，和他埋在林越颈窝处、那沉重而混乱、带着滚烫湿意的呼吸。

龙皓晨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回来看到床上空着，心里有多害怕？！

龙皓晨的声音沙哑不堪，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颤抖的胸腔里挤出来的，

龙皓晨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楼下、走廊、每一个房间都没有！我以为你又被带走了！就像六年前一样，一声不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林越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龙皓晨你伤得那么重！怎么能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万一晕倒怎么办？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他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后怕和责备，却又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心疼，

龙皓晨你要是再出什么事，我……我……

龙皓晨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似乎无法承受那种假设带来的恐惧。他将脸深深埋进林越的颈侧，闷声低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和积压了六年的委屈与恐惧：

龙皓晨六年了……我找了你六年！每一天都在想你到底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活着。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就在我眼前，伤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怎么敢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哪怕一刻！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眶死死盯着林越，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脆弱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龙皓晨答应我，阿越，别再这样吓我了……别再突然不见了……我受不了……我真的会疯掉的！

这番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将龙皓晨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和脆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林越面前。那不仅仅是方才片刻寻找不到的惊慌，更是长达六年的思念、担忧和无力感的总爆发。

林越被他这番话震撼得说不出话，只能感觉到龙皓晨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颈窝，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心。他原本拍抚着龙皓晨后背的手，缓缓上移，轻轻抱住了龙皓晨的头，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般，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林越对不起……

林越的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歉意和动容，

林越对不起，皓晨……我不会再突然消失了，不会了……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