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不再是某种单一的、可定位的剧痛，而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崩解的、弥漫性的毁灭感。林晚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炽白之间剧烈摇摆，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更猛烈的痛苦撕碎。骨骼仿佛都已化成齑粉，皮肤像被活剥般灼烫。

她感觉自己正在融化，蒸发，成为那毁灭性能量光柱的一部分。

【生命体征急剧下降。神经链接断裂。物理损伤程度：不可逆。】

冰冷的系统诊断音如同墓志铭，在她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中回响。

【建议执行最终回收：提取剩余神经突触图谱。】

不。

不是声音，是残存意志的本能嘶吼。不是这样的结局。不是在被利用、被榨干后，像垃圾一样被“回收”！

那股支撑她爬到这里的、近乎偏执的求生欲，再次压过了崩溃的边缘。她强行聚焦即将涣散的意识，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看”向那痛苦的核心来源——那枚悬浮在崩溃熔炉上方、新生的、散发着不祥苍白光芒的“微型太阳”。

它并不温暖。它的光芒冰冷、纯粹、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感。它吸收着周围崩溃的能量、逸散的意识碎片、甚至光线和声音，自身却只是稳定地、冷漠地散发着那片苍白。

这就是“火种”？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分明是…一枚诞生于毁灭与贪婪的、冰冷的虚无之种！

而此刻，因为这枚“苍白之星”的诞生，熔炉核心的崩溃速度骤然减缓了！那股毁灭性的能量爆发被它强行约束、吸收，反而形成了一种危险的、暂时的平衡！

下方营地废墟中，那个将军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半邊身体被灼伤，防护服焦黑，眼中却燃烧着比熔炉更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那枚“苍白之星”！

“成功了…成功了！！”他嘶哑地狂笑，声音破碎却充满癫狂的喜悦，“真正的‘火种’！超越韩世坤的造物！纯粹的、可控的…虚无之力！”

他踉跄着扑向一台尚且残存部分功能的控制台，不顾操作屏上的裂纹和电火花，疯狂地输入指令：

“启动…启动‘缚神锁’！锁定它！绝不能让它失控或消失！”

石窟穹顶上方，数个原本隐藏的炮口探出，射出数道暗蓝色的能量光束，如同锁链般缠绕向那枚“苍白之星”，试图将它拉扯、固定到一个特定的能量拘束场中！

“苍白之星”的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那些暗蓝色的能量锁链在靠近它时，竟迅速变得黯淡、不稳定，仿佛被它无声地“抹除”了一部分存在！

将军脸色一变，更加疯狂地加大能量输出：“所有剩余功率！全部输入拘束场！必须捕获它！”

更多的能量从残存的培养舱中被强行抽离，注入拘束场系统！那些尚未完全“焚毁”的“林晚们”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哀嚎，身体迅速干瘪、碳化！

林晚目睹着这一切，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再次拖入黑暗。

就在此时——

嗡。

那个神秘的、冰冷的意识脉冲，再次精准地切入她濒临崩溃的意识！

【目标：苍白之星。】【状态：不稳定新生体。能量属性：高维虚无。】【威胁等级：临界。】【执行方案：引导其能量共鸣，逆向冲击‘缚神锁’核心发生器——坐标：（将军所在控制台下方的地板暗格）。】

又是它！这个未知的存在，似乎极其了解这里的一切，并且…目的明确地要破坏军方的行动！

没有时间思考其意图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引导？如何引导？她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脉冲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绝望，再次传来信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性：【接口：你的眼睛。频率：回忆‘他’最后的凝视。】

沈聿珩…最后的凝视…

码头暴雨中…电视台爆炸的火光里…还有…意识深处那句“…新生…”

那些破碎的画面、那灼热的悲伤、那决绝的温柔…如同被引信点燃，在她空荡的胸腔里轰然爆炸！

与此同步，她眉心的接口前所未有地灼热起来！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种…共鸣的震颤！仿佛她的意识本身，化成了一根对准那“苍白之星”的天线！

她艰难地、凝聚起最后一点模糊的视线，望向那枚冰冷的苍白之星。

不是用眼睛看。

是用所有关于“他”的记忆，用那份被无数次篡改、覆盖、却始终未曾真正熄灭的情感残渣，去“呼唤”！

一种无形无质、却无比强烈的意念波，以她的眉心接口为焦点，猛地射向“苍白之星”！

那枚冰冷的星体，猛地一滞！表面的苍白光芒如同水面般剧烈荡漾起来！它似乎“感知”到了这缕奇特的、蕴含着强烈情感印记的波动！

将军也察觉到了异常：“怎么回事？！它的能量频率在剧烈波动！干扰源？！是那个逃脱的载体？！找到她！杀了她！”

几束探照灯和枪口开始向林晚所在的岩壁角落扫来！

林晚不管不顾！她榨干灵魂最后的力量，持续“输出”着那情感的共鸣！回忆着沈聿珩指尖的温度，回忆着坠楼时那句被火光吞没的“晚晚”，回忆着所有真假难辨的瞬间里，那一点点或许真实存在过的…温暖…

“苍白之星”的光芒波动越来越剧烈！它不再试图“抹除”那些能量锁链，而是突然改变了频率，开始以一种恐怖的效率，“同化”吸收而来的能量，然后…

然后顺着林晚意念波传来的方向，将她传递而来的那份情感共鸣，混合着它自身冰冷的虚无之力，无数倍地放大、反射了回来！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苍白到虚无的光束，不再是扩散状，而是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沿着林晚意念波提供的坐标路径，瞬间跨越空间，无声地命中了将军所在控制台下方的地板！

嗤——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那片区域的地板，连同其下的“缚神锁”核心发生器，还有旁边几个技术人员，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迹，瞬间…消失了！留下一个绝对光滑、绝对空无的半球形缺口！

将军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失去了对“苍白之星”的束缚！

“不——！！！”他发出绝望的哀嚎。

失控的“苍白之星”失去了约束，开始缓缓上升，它所过之处，岩石、金属、光线…一切都被那苍白色的光芒无声地“湮灭”！它正在上升，要熔穿一切，进入外界！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躺在下方岩壁角落、已经彻底脱力的林晚！苍白的光芒正缓缓向她笼罩下来！

死亡。真正的、彻底的、虚无的死亡。

她闭上了眼睛。奇怪的，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一丝解脱。

就这样吧。和这个该死的噩梦，同归于尽。

然而，预期的湮灭并未到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粗暴地从地上拖起！来人动作迅捷无比，带着她猛地扑向旁边一条因爆炸暴露出的、向下倾斜的狭窄裂缝！

苍白的光芒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后背掠过，他们刚才藏身的岩壁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大块！

林晚艰难地抬头，看向救了她的人。

是01号克隆体！或者说，是承载着沈聿珩意识的01号！

他看起来比她更糟糕。仿生皮肤大面积破损，露出下方的金属骨架和闪烁电火花的线路，一只机械义眼彻底暗淡，另一只眼睛里却燃烧着熟悉的、疲惫却坚定的光芒。

“还没…结束…”他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几乎是拖着她，踉跄地冲下那条黑暗的裂缝，“通道…通往…旧排水系统…离开…”

身后，将军疯狂的咆哮和“苍白之星”湮灭一切的恐怖声响越来越远。

裂缝向下延伸，深入山体，漆黑一片，弥漫着污水和锈蚀的气味。

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只有彼此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01号终于支撑不住，靠着湿滑的墙壁滑坐下来，仿生胸腔剧烈起伏，电火花噼啪作响。

林晚也瘫倒在地，浑身剧痛，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黑暗中，只有他那只完好的机械义眼，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红光，像黑暗中唯一的坐标。

她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一个字也问不出。

他也看着她，眼神复杂到极致，有痛楚，有庆幸，有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

最终，他只是伸出那只尚未完全损坏的、带着冰冷金属触感的手，轻轻拂过她额头上那个仍在发烫的接口。

“他们…想要你的‘眼睛’…”他的声音微弱却清晰，“用它…看到‘门’…”

“而我…”他顿了顿，那只完好的机械义眼，红光似乎黯淡了一瞬，

“是来帮你…关上它的。”

黑暗中，远处隐约传来地下水流动的呜咽声。

仿佛这座吞噬了无数生命和野心的巨大坟墓，正在低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