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傍晚,风里带着烤饼的焦香和水果的甜气。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谁都没再说话,只有脚步声混在周遭的喧嚣里,倒也不显得尴尬。
靖安侯似乎对西市很熟,偶尔会侧头点评一句:“这家的杏仁酥做得地道,只是近来糖放多了。”或是“前面那家的竹篾编得好,结实耐用。”
林清寒默默听着,偶尔“嗯”一声应和。她没想到,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竟会对市井琐事如此熟悉。
走到一处药摊前,摊主正蹲在地上整理药材,见了靖安侯,连忙起身作揖:“侯爷来了。”
“张老爹,今日有新采的‘紫河车草’吗?”他问道。
张老爹眼睛一亮:“巧了,刚从城外采回来的,新鲜得很。”说着就从筐底翻出几株紫莹莹的药草,叶片上还带着泥土的湿气。
林清寒凑近一看,正是她要找的紫河车草,不由得有些惊喜。
“我全都要了。”靖安侯说道。
“哎,好嘞。”张老爹正要打包,林清寒忍不住开口:“张老爹,我也想要这药草,不知可否分我一些?”
张老爹愣了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靖安侯,有些为难:“这……”
靖安侯转头看她:“林大夫也要?”
“嗯,陈掌柜的病需要这味药。”
他微微颔首,对张老爹道:“分一半给林大夫吧。”
“多谢侯爷。”林清寒连忙道谢,心里松了口气。
张老爹麻利地将药草分成两份,用草绳捆好。林清寒付了钱,接过药草放进背篓,指尖不小心碰到他递钱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手。
离开药摊,两人继续往前走。夕阳渐渐沉下去,街两旁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在青石板上,暖融融的。
“陈掌柜的病,用这药草能有效?”他忽然问道。
“紫河车草能固本培元,搭配其他药材,应当能缓解他体内的虚症。”林清寒答道,“只是他这病来得蹊跷,终究要找到根源才行。”
他沉默了片刻,道:“那日家丁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侯府失窃的暖玉?”林清寒点头,“记得。只是不知这暖玉与回春堂的事,有何关联。”
“那暖玉上刻着药谷的印记。”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低了些,“先皇赐下时,曾说这玉与一位药谷的故人有关。”
林清寒心头一震,脚步下意识地停下:“药谷的印记?”
他也停住脚步,转头看她,眸子里映着灯笼的光,亮得惊人:“嗯,是个月牙形的印记。”
月牙形……
林清寒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呼吸都乱了几分。她想起自己襁褓上的月牙,想起他心口的印记,想起那盒桂花糖,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翻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看着她微怔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再往下说,只是道:“天色晚了,我送你回药铺吧。”
这次林清寒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往回走,灯笼的光晕在他们身上流转。路过一家卖糖画的摊子,一个孩童举着刚买的糖老虎,笑得咯咯响。林清寒的目光落在那亮晶晶的糖画上,想起了记忆里的桂花糖。
“小时候,我也很喜欢吃糖画。”她下意识地开口,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闭上嘴。
他却侧头看她,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是吗?我记得你更喜欢桂花糖。”
林清寒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撞进他的眸子里。那笑意里带着几分笃定,几分怀念,不似作假。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到底……”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等过些日子,我会告诉你一切。”
他的目光很认真,像是在许下一个承诺。林清寒看着他,心里的疑窦翻涌,却莫名地愿意相信他。
回到回春堂门口,秦伯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姑娘可算回来了,刚才有位客人说身子不适,在里面等着呢。”
“知道了。”林清寒应着,转头对靖安侯道,“多谢侯爷送我回来。”
“分内之事。”他看着药铺的门,“进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林清寒点点头,转身走进药铺。刚走两步,又听见他在身后说:“那紫河车草,若是不够,再去侯府找我。”
她回过头,见他还站在灯笼下,月白锦袍在晚风中轻轻晃动,身影挺拔如松。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推门走了进去。
药铺里的药香扑面而来,客人正坐在柜台前等着。林清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走上前问诊。
只是指尖搭在病人腕上时,她的心思却有些飘忽。窗外的灯笼还亮着,她仿佛能看见那个站在光晕里的身影,看见他眼底的认真,听见那句“等过些日子,我会告诉你一切”。
夜渐渐深了,药铺打烊后,林清寒坐在灯下整理药材。紫河车草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她拿起一株,指尖轻轻摩挲着叶片。
他说,过些日子会告诉她一切。
她不知道那“些日子”是多久,也不知道他要告诉她的,是不是她想知道的答案。但心里那片因疑窦而荒芜的地方,却像是被这晚的风一吹,悄悄冒出了一点期待的嫩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药草上,泛着淡淡的银辉。林清寒收起药材,吹熄了灯。
或许,真的可以再等等。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