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踉跄着走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前。手指冰冷而麻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试了好几次,钥匙才勉强对准锁孔。“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极度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清冽气息的味道——那是独属于沐云帆的味道,像是雪后初霁的松林,又带着一点阳光晒过的干净衣物气息——扑面而来,无比浓郁。仿佛沐云帆刚刚还在这里,只是暂时离开了一下,下一秒就会从床边转过身,笑着问他:
沐云帆1“浩浩,回来啦?”
这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味道,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以最精准最残忍的角度,瞬间刺破了他一路上强行维持的麻木与僵硬外壳。
“砰”的一声闷响,宿舍门在他身后无力地自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也仿佛将他彻底囚禁在了这个充满了过往温馨、此刻却只剩残酷回忆的空间里。
他终于,彻底地,只剩下一个人了。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包裹了他。
背靠着冰冷而坚硬的木质门板,他双腿一软,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沿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彻骨的地面上。膝盖磕碰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那强撑了一路的、用尽全部意志力维持的、僵硬的外壳,在这一刻,在这个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息的空间里,轰然碎裂,炸成了齑粉。
黑暗中,他再也抑制不住。
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轻微的战栗,而是如同筛糠般、从骨骼深处迸发出来的剧烈痉挛,每一次颤抖都仿佛要散架一般。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那不是嚎啕大哭,更像是受伤濒死的幼兽从胸腔最深处挤出的哀鸣,嘶哑、绝望,被死死压在喉间,却因此更显得痛苦万分。
滚烫的眼泪终于冲破了所有堤坝,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他所有的视线。泪水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溅起微小的水花,也砸落在他依旧摊开的、微微颤抖的双手上——那双手上,早已干涸凝固、变得暗红的血迹,是沐云帆留下的……触目惊心。
他抬起那双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举到眼前,尽管视线模糊,但那片暗红的印记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的灵魂里。那冰冷的、粘腻的触感仿佛还顽固地残留着,仿佛还残留着沐云帆生命最后时刻的温度和重量。就是这双手,刚才还那么真实地、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冰冷和令人心慌的轻盈……仿佛只要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就能留住那飞速消逝的生命力。
可现在……空空如也。
只剩下这片凝固的、刺目的、仿佛诅咒般的暗红。
霍雨浩“沐小团……沐小团……”
他把头深深地、用力地埋进并拢的膝盖里,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地用气音嘶喊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无尽的痛苦、噬骨的恐慌和一种被抛入无边宇宙般的巨大茫然与无措。
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离开?
你伤得那么重,重到我都感觉不到你的生机了……你到底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是我哪里不够好,让你失望了,所以你才选择离开?
是不是……我又一次……没能保护好最重要的人?就像当年眼睁睁看着妈妈……
母亲离世时的那种彻骨的无助与冰冷,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凶猛地袭来,与此刻失去沐云帆的剧痛完美地重叠、交织、放大,几乎要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彻底撕裂、碾碎。他以为自己变强了,拼了命地修炼,以为终于有了力量可以紧紧抓住想要守护的人和温暖……可现实,却再次给了他最沉重、最无情的一击,将他狠狠踩入深渊。
他就这样蜷缩在门后的黑暗角落里,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是一瞬。眼泪仿佛真的流干了,眼眶里只剩下干涩灼热的刺痛感,以及一阵阵无法抵御的、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冰冷与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全身,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霍雨浩云帆……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窗外,夜色渐深,凄清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几块孤零零的、冰冷的光斑,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更衬得屋内一片死寂。
霍雨浩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仿佛这个动作耗尽了所有能量。空洞无神的目光,像失去了焦点的镜头,漫无目的地、迟缓地扫过这间无比熟悉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