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江淮景的目光像实质般落在沈禾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惊讶、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身边的助理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原本低声汇报的话语渐渐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自家老板和这个突然显得格外不同的志愿者。
沈禾维持着端茶壶的姿势,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平静。她知道,刚才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经打破了江淮景原本的漠然,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关乎她能否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你是谁?”
良久,江淮景终于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没有立刻叫人把她赶出去,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沈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助理探究的视线,再次压低声音,语速平稳地说:“一个能给你提供沈氏内部消息的人。皖东区地块的竞标方案,沈家藏了后手。”
她刻意提到“后手”两个字,这是上辈子沈明珠无意中在她面前炫耀过的——沈秋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暗中准备了一份补充方案,打算在竞标最后环节抛出,打江氏一个措手不及。当时她只当是无关紧要的闲聊,如今却成了她最有力的筹码。
江淮景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皖东区的地块争夺,江氏和沈氏已经僵持了近一个月,双方明争暗斗,彼此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牌。沈氏有后手这件事,他并非毫无察觉,却始终没能摸清具体内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志愿者,怎么会知道?
他没有再追问她的身份,反而换了个话题,语气听不出喜怒:“理由。”
简单两个字,却像一道关卡。他要知道,她为什么帮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谈条件。
沈禾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她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我和沈家,有仇。”
这三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江淮景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那不是装出来的怨恨,而是真正沉淀过的、带着苦涩的恨意。他见过太多想攀附江氏的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接近他,却从未有一个像眼前这个女孩这样,明明身处弱势,眼神里却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韧劲。
他沉默了几秒,手指重新放回桌面上,却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随意敲击,而是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木质桌面,像是在做某种决定。旁边的助理识趣地退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你的条件。”江淮景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但沈禾能听出,他已经动摇了。
“我要沈秋明身败名裂,要沈明珠付出代价。”沈禾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作为交换,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关于沈氏的消息,都告诉你。”
她没有提钱,也没有提其他物质要求,这反而让江淮景多看了她一眼。他原本以为,她无非是想要一笔钱,或者一个进入江氏的机会,却没想到她的目标如此明确,且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淮景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警告,“和沈氏为敌,不是闹着玩的。”
“我很清楚。”沈禾的语气异常坚定,“从我决定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回头。”
上辈子的债,这辈子的仇,她都要一一讨回来。沈秋明和沈明珠欠她的,欠林薇的,欠阳光孤儿院那些被连累的孩子们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淮景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这个女孩的眼神太亮了,亮得让他想起某种在绝境中也要奋力挣脱的困兽。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张便签,飞快地写下一串数字,随手递给她。
“晚上十点,打这个电话。”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过,“别耍花样,也别试图查这个号码。你知道该怎么做。”
沈禾接过便签,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快速将便签叠好,塞进衬衫口袋,然后微微鞠了一躬,语气恭敬却不卑微:“我明白。”
说完,她不再多言,端着茶壶,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角落,重新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志愿者,仿佛刚才和江淮景对话的人不是她。
江淮景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旁边的助理忍不住低声问:“江总,这……”
“没事。”江淮景打断他,重新拿起桌上的慈善晚宴手册,手指却没有再落在上面,“继续说。”
只是这一次,他的注意力明显有些分散,目光偶尔会掠过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眼底藏着挥之不去的探究。
沈禾站在角落,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便签,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了纸张的边缘。
第一步,成功了。
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和江淮景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可她没有退路了。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又有几位宾客走了进来,喧闹声渐渐驱散了刚才的凝滞气氛。沈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重新投入到志愿者的工作中,只是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里,已经多了一份旁人无法察觉的坚定。
晚宴还在继续,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