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冰冷地切割着阳光,将稀疏的人影拉得细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旧纸张和某种形而上的空旷感。
白九思走得很快,几乎将花如月甩开十几米的距离。他高大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步都踩得又沉又重,径直穿过大厅,对两侧展出的恢弘画作视若无睹,仿佛只是要尽快走完这个令人窒息的流程。
花如月则慢了下来。
她停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画布上是混乱纠缠的色块,浓烈的红与黑相互吞噬、撕裂,边缘处却又奇异地透出一点脆弱的、试图挣脱的灰白。
她看得有些出神。阳光从侧面的高窗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长睫低垂,遮住了所有情绪。那份在车上短暂流露过的、针尖般的脆弱早已消失无踪,她又变回了那个疏离的、让人看不透的花如月。
【她好像很喜欢这幅画?】 【看不懂,但感觉和她的气质有点配,又冷又烈】 【白九思人呢?头都不回一下?】 【赌气小学生吗哈哈哈哈哈】
镜头巧妙地分切,一边是花如月静止的侧影,一边是白九思几乎带着逃离意味的背影。
直到他走到长廊尽头,即将拐弯,脚步才几不可察地顿住。他没有回头,但肩膀的线条僵硬了一瞬,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他还是猛地转过身,目光穿透空旷的展厅,精准地锁定了那个站在画前的身影。
他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烦躁、恼怒,还有一丝无法彻底割舍的、连自己都痛恨的牵挂。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隔着遥远的距离,死死地看着她。既不靠近,也不离开。
【口嫌体正直!】 【他还是放心不下她啊啊啊!】 【这眼神我死了,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隔着人海相望,小说照进现实!】
花如月似乎察觉到了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缓缓转过头。
四目相对。
隔着光尘飞舞的空气,隔着十年无法跨越的鸿沟。
没有火花,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花如月先挪开了目光,仿佛只是无意间瞥见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转身,沿着展线继续慢慢向前走去,没有再看那幅画,也没有再看他。
白九思下颌线绷得更紧,最终也迈开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两人之间维持着一段尴尬又固执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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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咖啡厅环节,气氛依旧古怪。
节目组安排的是开放式座位,可以自由交谈。其他几组嘉宾已经渐渐热络起来,笑声不时传来。唯有花如月和白九思这一桌,像是被无形的冰墙隔绝开来。
花如月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小口地喝着,目光落在窗外街道的行人身上。
白九思面前的美式一口未动,已经彻底冷掉。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苏晚晚试图活跃气氛,拉着林深过来串桌。
“九思哥,如月姐,这边的提拉米苏很好吃哦,要不要尝尝?”她笑得甜美,努力无视这桌的低气压。
花如月回过神,对她露出一个浅淡却礼貌的微笑:“谢谢,不用了,我喝咖啡就好。”
白九思则像是根本没听见,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苏晚晚笑容有点僵住。
林深适时打圆场,将话题引向墙上的装饰画,讨论起风格流派。花如月偶尔会接一两句话,见解独到,语气却始终平淡疏离。白九思依旧沉默,只有当花如月说话时,他敲击桌面的手指会微微停顿一瞬。
【救命,这俩人能把天聊死】 【白九思魂丢了?】 【花如月好歹还会应付一下,白影帝直接神游天外】 【他注意力明明就在她身上!耳朵竖着呢!】
短暂的串桌结束,苏晚晚和林深离开,这桌重新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
良久。
“你以前不爱喝黑咖啡。”
白九思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不自觉。他依旧看着窗外,仿佛那句话只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花如月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半空。
几秒后,她缓缓放下杯子,陶瓷杯底碰触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
“人都是会变的。”她回答,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被触动,也听不出反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像你以前,也从不喝美式。”
白九思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他猛地转回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她。
她竟然还记得。
记得他十年前只喝甜腻的摩卡或卡布奇诺,嘲笑美式像中药。
花如月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疑惑,仿佛在问:你看什么?我说错了吗?
那点刚刚因共同回忆而悄然升起的、微弱的暖意,瞬间被她这盆冷水浇灭,连一丝烟都不剩。
白九眼眼底刚刚亮起的一点什么,迅速暗沉下去,变得比之前更加晦暗难辨。他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自嘲。
“是啊,”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那杯冷掉的美式,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都会变。”
对话再次戛然而止。
比之前更加绝望的沉默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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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返回别墅,节目组发布了任务:匿名写下今天最想进一步了解的对象,投入信箱。这将决定明天的约会安排。
其他嘉宾或羞涩或大方地写着名字。
花如月拿起笔,几乎没有犹豫,流畅地写下一个名字,折好,投入信箱,动作干脆利落。
白九思拿着那张小小的卡片,笔尖悬停良久。灯光下,他侧脸线条紧绷,眼底挣扎与戾气交织。最终,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毁坏般的力道,重重写下两个字,狠狠将卡片折起,塞进了信箱。
【我赌五毛,花如月写的肯定不是白九思】 【白九思绝对写的花如月!那表情跟要杀人一样】 【虐恋太折磨了,求求你们放过彼此吧(多来点我爱看)】
晚上,投票结果由主持人当面宣布。
“林深,收到两票。” “苏晚晚,收到一票。” “秦霏,收到一票。” “花如月,”主持人顿了顿,目光微妙地扫过面无表情的白九思,“收到一票。”
花如月神色不动,仿佛这个结果与她无关。
“白九思,”主持人念出最后一个名字,语气有些复杂,“收到零票。”
客厅里瞬间安静到极致。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都聚焦在白九思身上。
他坐在单人沙发里,背脊挺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比之前更加冷硬。只有搭在膝盖上的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指节微微泛出用力过度的白。
零票。
顶流影帝,在恋综里,收获了零票。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花如月没投他?!】 【她投了谁?林深?】 【杀人诛心啊花如月!!!】 【白九思好惨……虽然但是……我好想笑】 【他表情没变,但我感觉他内心已经崩塌了】
花如月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喝了一口,目光平静地掠过白九思那只紧握的拳,没有丝毫停留。
仿佛这个足以将任何人钉在耻辱柱上的结果,于她而言,无足轻重。
夜更深时,别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走廊的监控镜头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花如月门前。
他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影子被廊灯拉得细长,投在紧闭的门板上。
他就那样站了很久很久。
最终,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用指尖,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冰冷的门板。
如同触碰一个永不愈合的旧梦。
然后,他转身离开,背影融入走廊尽头的黑暗里。
门内,花如月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窗外月光漏进一丝,照亮她脸上无声滑落的一道水痕,很快又被她抬手用力擦去。
只剩下冰冷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