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敲打着老旧公寓的窗玻璃,发出沉闷而固执的节奏。法医苏青刚结束一个通宵的解剖,疲惫像湿透的衣服一样粘在身上。她揉了揉干涩发红的双眼,手机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是她最不愿见的名字:赵峰,重案组那个以高效著称却也最刻板的队长。
“城西,锦江花园B座1204。”赵峰的声音透着公事公办的冰冷,“自杀。表面证据很干净,死者留了遗书。家属到了,情绪激动。上头说让你尽快出报告,安抚家属情绪,尽快结案。”
苏青无声地叹了口气,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有疑问?”她直觉问了一句。赵峰很少亲自点将要求她“尽快”。
“……保险箱空了。死者是个有点名气的艺术品收藏家,叫陈默。遗书上写了债台高筑,觉得生活没了意义。”赵峰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表面很完美,但……陈太太坚持说不可能,她先生前几天还兴致勃勃谈收购一幅心仪已久的画。总之,你尽快过来,家属等着。”
雨幕中的锦江花园,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沉寂而阴郁。B座1204门口,警戒线已经拉起。屋内灯火通明,但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客厅沙发上,一位穿着昂贵丝绒套装、妆容被泪水糊掉的妇人正在低声啜泣,一个年轻男人紧张地陪在她身边,目光扫过警察时带着惊惶——是陈默的太太林薇和他们的独子陈子轩。
赵峰在书房门口等她,示意里面。书房很大,陈设却简洁,除了两面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柜,就是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此刻,书桌后那张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皮椅上,陈默安静地歪着头。他穿着整齐的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身体姿态却有着非活人的僵硬。右太阳穴处一个触目惊心的焦黑弹孔,旁边散落着几点喷溅状的血迹和脑组织。右手边的地毯上,掉落着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史密斯威森M10,擦得很亮,显然是主人的珍藏。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摊开的书桌正中央,一张A4打印纸静静躺在那里。上面是用深蓝色墨水钢笔写下的工整字迹:
【吾爱薇,子轩: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去。这绝非一时冲动,而是长久的挣扎与疲惫后的最终选择。
收藏的世界像一个吞噬一切的无底洞。我耗尽心血,也欠下了难以想象的巨债。银行、朋友、甚至一些……不该动用的渠道,窟窿越来越大,已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每一次拍卖槌落下,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恐惧和窒息。
我已无力承担这一切。看着心爱的藏品,想到它们将成为我留下的耻辱烙印,我无法呼吸。
选择离开,是对我的解脱,也是对你们的解脱。欠款名单附在保险箱内,里面是我最后的积蓄,希望能偿还一部分。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请带着我的爱,好好活下去。
永远爱你们的
陈默】
遗书的下方,签名清晰有力,带着一种奇特的庄严感。
“检查过现场?”苏青戴上橡胶手套,声音平静。
“嗯。”赵峰指指保险箱,就在书桌一侧嵌入墙壁,厚重的合金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陈太太说本来有三块金条和一些现金,还有那份欠款名单,现在都没了。手枪是他的私人收藏,书房里的子弹盒少了一颗。”他皱了皱眉,“门窗完好,没有撬压痕迹,也没有外来脚印。初步判断是自杀后可能被熟人进来拿走了保险箱里的东西。”
苏青点点头,没有立即去看死者,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桌面。遗书下垫着几本厚重的艺术画册,旁边的万宝龙钢笔墨水瓶开着盖子,笔帽放在一侧。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在写信中途,从容不迫地安排着结局。
她走近遗体。陈默看起来五十岁出头,头发梳理得很整齐,面容保持着一种近乎安详的平静,只是眉宇间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郁结。脖颈、手臂没有其他暴力伤痕。双手指甲修剪得非常干净,没有搏斗或防御留下的损伤。右手前臂袖子靠近手腕处,沾染了一小滴极其细微的深蓝色墨渍,和遗书墨迹颜色一致。
她拿起那张遗书,对着灯光仔细查看。纸质是普通的办公A4纸,字迹沉稳有力,转折清晰。但苏青敏锐地注意到几个异常之处:
1. 墨迹的‘活’:整篇遗书的墨迹色泽非常均匀。专业的墨水书写后,会在空气中氧化,由湿润的深蓝逐渐转变为更沉稳的蓝色。但这封遗书上,无论是最初落笔的日期“2023年10月20日”,还是末尾的签名“陈默”,墨色的深浅、饱和度几乎完全一致。这意味着书写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完成的,中间几乎没有停顿思考——对于一个经历“长久挣扎”最终才决定写下遗书的人,这不寻常。
2. 钢笔的‘静’:那支敞开的万宝龙钢笔,笔尖是干燥的。墨水瓶盖开着,似乎刚用过。但苏青注意到笔握处非常干净,没有墨迹残留。她用手电筒仔细照射笔尖缝隙,未见丝毫湿润墨水的反光。一支刚刚书写完遗书的笔,在湿润的墨水瓶暴露的空气中,笔尖至少应该残留一些新鲜的墨痕。
3. 墨渍的‘错位’:死者衣袖上的那滴墨渍非常圆润,极小,而且是完全‘落’在织物纤维上的状态。若是书写过程中不慎滴落或蹭上,墨渍的形态通常会有飞溅感、拖拽感或不规则晕染。而这滴墨渍更像是在墨迹已干透后,被什么东西(比如一个同样带有墨迹但已干的指尖?)点上去留下的。
苏青的心跳微微加速。这些细微的矛盾点,像黑暗中无声浮起的冰碴。表面越是“完美”的自杀现场,这些不合常理的小气泡就越是刺眼。她不动声色地放下遗书,转向尸体,进行更彻底的检查。
当她轻轻托起陈默的右手时,冰冷僵硬的触感提醒着死亡的绝对。她仔细检查他的右手食指、中指和拇指的内侧关节和指腹——通常握笔最用力的部位。结果让她眼神一凝。陈默的食指指腹第一关节处,竟然有一小片新鲜的、轻微的磨损性红痕,非常细微,不仔细看几乎会被忽略! 这像是近两天内,用力摩擦某种稍粗糙的表面造成的,比如……反复尝试打开一个因许久未用而有些涩的保险箱密码盘?一个准备自杀的人,在自杀前精心整理仪容,从容写下遗书,却会在此之前因为开自己的保险箱而磨红手指?
她的目光又落到那把史密斯威森M10左轮手枪上。枪身保养极好。她注意到,左轮手枪的击锤是被手动扳倒待击的状态。一个真正在绝望中饮弹自尽的人,有多少心思会记得在扣动扳机前,精准地按下击锤?
“赵队,”苏青直起身,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肯定不容置疑,“这案子,不能按自杀结案。”
赵峰愣了一下,锐利的眼睛瞬间眯起:“确定?”
“疑点太多。墨迹、钢笔、袖口墨渍、死者右手手指磨损,还有那把枪……每一处都‘太对’,合在一起就‘错’了。有伪造遗书和他杀后伪装自杀的重大嫌疑。保险箱被盗是重要动机和线索,但更像是凶手故布的疑阵和顺手牵羊。”苏青指着遗书,“这份遗书,我认为是凶手伪造。陈默可能根本没写过这东西。或者……他写过,但不是这封。”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砸进了油锅。原本在客厅安抚母亲的陈子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苏青最后两句话。年轻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不,不可能……我爸怎么会……”
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林薇也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惊人的锐利:“我就知道!他不会自杀的!他不会丢下我们!他那么坚强!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找到凶手!”
书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充满压迫感。赵峰立即下令,重新封锁现场,任何人不许再进入书房,技术队进行更细致的勘察,所有接触过现场的人,包括他们母子,都必须接受详细询问。同时,他要求苏青做进一步的尸检,寻找任何可能的他杀痕迹。
接下来的72小时,是争分夺秒的侦破与谎言较量。
第一步,是解构那封‘完美’遗书。
技术部门用了高倍放像和光谱分析。结果证实了苏青的初步判断:所有墨迹氧化程度一致,书写过程几乎没有间隔停顿。最关键的发现来自纸张——在遗书下方垫着的那本艺术画册封面,通过特殊光源照射,清晰地呈现出几处深刻的书写压痕!压痕的走向、力度、转折与遗书上的字迹**高度一致**。这证明遗书是垫在画册上写的,而且写的时候用了相当大的力气。但陈默书桌上明明有柔软舒适的书写垫,他为什么要选择垫在坚硬的画册上写字?苏青回想起墨水瓶的位置在书桌边缘,并非最顺手的位置。除非……书写者不是为了方便陈默,而是为了自己方便,并且为了不留下笔迹识别的破绽,特意加大了书写力度来模仿陈默的笔画习惯!
第二步,是尸检寻找铁证。
细致的尸检并未在尸体表面发现明显的约束或搏斗伤,连注射针孔也没有。但当苏青切开头皮检查弹孔周围的骨骼时,发现了关键证据:子弹射入角度几乎是垂直水平线的!考虑到陈默是坐在椅子上,如果他持枪自杀,手臂自然抬起,子弹射入角度通常会有轻微的自下而上。除非……开枪时枪口几乎是平直甚至略向下地抵住了他的太阳穴——这更像是他人站在或坐在死者**侧面**开火的姿势!枪口接触位置残留的微量皮肤组织和衣物纤维,也做了更深入分析。
第三步,是动机与人际关系的深度挖掘。
赵峰带人对陈默的债务情况和人际关系展开了地毯式调查。结果出人意料。银行查询显示陈默财务状况良好,并无大额欠款,反而是定期理财的客户。他那几位所谓被欠债的藏友,口径不一,有人声称陈默“周转困难”借了几十万(但无借据),有人则表示陈默是借钱给他们的人!保险箱失窃物品的价值评估也没那么惊人。那三块金条和现金加在一起,大约值两百多万。一份“欠款名单”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成为自杀的关键理由?陈子轩在单独问询中,情绪崩溃时失口透露了一个细节:大约一周前,他曾听到父亲在书房和什么人激烈争吵,声音压得很低,但内容似乎涉及“账本”、“曝光”和“身败名裂”。
就在案情陷入胶着时,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证据,将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警方在书房地毯缝隙里,发现了一粒极其微小的、略带黏性的棕色纤维颗粒,不属于书房内任何已知物品。经化验,这是一种罕见的、含羊毛成分的高档手工雪茄烟叶的碎屑。而陈默本人,是根本不抽烟的!
嫌疑人的范围在急剧缩小。
知道陈默有保险箱、知道密码(或有机会观察到他输入密码,从而解释右手新磨损)、能自由出入陈家书房、有动机(那神秘的、引发争吵的“账本”)、抽这种特定雪茄——符合所有条件的人,几乎瞬间浮出水面:陈默的私人艺术品投资顾问兼多年好友,**高翔**。
高翔被带到警局的时候,依然风度翩翩,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困惑。他回答着赵峰的问题,滴水不漏:陈默自杀让他悲痛万分;那天的争吵确实有,但只是关于某件艺术品估值的分歧,陈默有些钻牛角尖;保险箱密码他知道,是陈默告诉他的,但他从未私自开过;至于雪茄,他承认自己偶尔会抽,但品牌很多,记不清最近抽了什么;案发当日下午,他在市中心的俱乐部见客户,有多人可以作证。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审讯室单面玻璃后,苏青盯着高翔,突然问道:“赵队,查一下他那个俱乐部那天下午,有没有叫过特殊清洁服务?或者他随身带的物品清单里,有没有……打火机?”
赵峰立刻行动。反馈很快:俱乐部记录显示,案发那天下午,高翔和他的客户在包间,没有叫过清洁。但他离开时,包间清洁人员确实抱怨烟灰缸里雪茄烟蒂太多,味道重。而高翔的个人物品里,没有雪茄打火机,只有一支普通的金属打火机。
“高翔,十月二十日,你去陈家找陈默谈事情的时候,”赵峰突然问道,“抽雪茄了吗?”
高翔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应该……没有。我不太习惯在朋友家抽烟。那天聊得时间也不长。”
“是吗?”赵峰拿出一份技术报告,“我们在死者书房地毯里,发现了这种特定雪茄的烟叶碎屑。”他推过去一张照片,“认识这个牌子吗?Vintage Havana,手工特供,你在俱乐部那天下午抽的就是它。”
高翔的脸色变了变:“这……可能是我以前带去的?或者客人留下的?我不确定……”
“不确定?”赵峰冷笑,“我们对比了俱乐部那天的监控和你们包间的烟灰缸清理记录。那天下午,你抽了不止一支,烟灰缸大部分都是你抽的。你这种嗜好独特、讲究格调的人,习惯用同一个专用的雪茄打火机点燃你的珍品雪茄。那天下午在俱乐部,你很习惯地用它点了好几支。但你现在随身带的是普通打火机。你的雪茄打火机呢?落在哪里了?还是……不敢用?怕我们查出来它在某个不该出现的地方被用过?”
高翔的镇定开始瓦解,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青补充了一句,声音清晰冷静:“高顾问,模仿一个人的字迹,特别是在垫着硬物时用力书写,会非常累。写这么长一封信,手指、手腕一定会有额外的酸痛。法医很容易就能检查出你右手指腕关节在特定时间段内有过度使用的轻微劳损,即使过去几天,专业的肌电图也可能有迹象。要试试吗?”
最后一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稻草。高翔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他嘴唇哆嗦着,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痛苦呜咽。
真相伴随着高翔崩溃后的供述,冰冷而残忍地铺展开来。
陈默并非没有污点。他表面上是个成功的收藏家,暗地里却利用自己的专业和信誉,联手高翔运作着一条隐蔽而高端的艺术赝品链条。他们以假乱真,在拍卖会和私人交易中获取巨额暴利。这需要极其严谨的“账本”记录每一次伪造、参与人、买家信息和利润分成。这个账本保存在陈默书房的保险箱里,只有一把钥匙和一个密码。高翔则是整个链环上连接买家和技术造假者的关键纽带。
但贪婪如同无底深渊。陈默虽然赚取了巨额利润,却在高翔设计的一系列虚假投资中被一步步吞噬。陈默逐渐察觉到了高翔在账目上的手脚和对他的掠夺,同时也开始恐惧这条不归路终将崩塌。一周前的那次激烈争吵,正是源于陈默发现了高翔想要独吞关键买家资源并威胁要把账本泄露给国际艺术品犯罪调查组织,让陈默“身败名裂”。陈默被逼到了绝路。
案发那天下午,高翔假装前来和解。趁陈默去泡咖啡之机,他在陈默惯用的墨水瓶里加入了一种高效的无色无味的致幻剂。当陈默喝下咖啡,药效发作导致思维混乱、身体无力时,高翔便胁迫陈默打开了保险箱。他不是为了偷窃,而是为了取走那本可能牵连无数权贵的致命账本!取账本时,他随手拿走了那几块金条和现金,准备制造图财害命的假象。
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之际,瘫倒在椅子上的陈默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清醒和决绝,他挣扎着摸索到书桌下隐秘警报器的按钮!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高翔魂飞魄散!那一刻,长期策划的完美脱身计划被意外打破,原始的凶性瞬间占据了上风。为了灭口,也为了掩盖自己取走账本的根本目的,电光火石间,一个更恶毒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伪造自杀!他迅速戴上手套,抓起桌上陈默那支没盖帽的万宝龙钢笔——这就是为什么后来苏青发现笔尖干涩。他粗暴地将昏沉无力的陈默在椅子上摆正,用尽全身力气模仿陈默的笔迹,在垫着画册的纸上疯狂书写那份“遗书”。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短时间内对陌生笔迹的高度模仿,让他汗流浃背,手指僵硬酸痛(就是苏青推测的手腕劳损),袖口不小心蹭到了刚刚写下墨迹但尚未完全干透的遗书边角,留下了那滴异常圆润的墨渍(因为是他自己新鲜的汗水/手臂晃动轻微接触导致,而非书写时蹭上)。
写完遗书,他强迫手指几乎不能动弹的陈默握住了那把左轮手枪。但他忽略了一个细节:陈默当时已极度虚弱,握枪的手其实是被他强行摁在枪身上的,导致食指关节在粗糙的保险箱密码盘上留下的红痕,因被强制挪动而微微透出皮肤(尸检时发现这处异常微红的皮下出血)。
然后,高翔站在陈默侧面,模仿自杀姿势(因此留下了垂直的弹道角度),一手强行稳住陈默的手腕,一手残忍地扳起击锤,然后用力按下了他的食指,对着太阳穴开了一枪!沉闷的枪响在书房回荡,掩盖了最后一声微弱的呜咽。做完这一切,高翔仔细清理了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包括擦干净打火机,慌乱中却没留意袖口在书桌边蹭了一小点墨迹。最后,他重新关上空荡的保险箱门,才仓惶逃离。
那粒雪茄碎屑,是他几天前带着客户来陈家看藏品时不慎掉落的,成了他后来百口莫辩的物证。而他精心设计的俱乐部下午“不在场”时间点,正是为了掩盖他预留的作案和返程时间窗——陈家所在区域到俱乐部。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高翔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赵峰和苏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紧紧锁定在他那张因为绝望和悔恨而扭曲的脸上。
“账本……”高翔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不在陈默家……不在我这里……”
赵峰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那在哪里?高翔,说出来!现在说出来,是你能争取的唯一一点机会!”
高翔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那里面有恐惧,有被彻底拆穿后的崩溃,还有一种深深的、被算计了的怨毒。他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和绝望:
“呵……呵呵呵……他果然留了一手!那个老狐狸……他一直提防着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他的眼神飘忽,似乎在回忆某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画面,“那天……他被我逼着打开保险箱,他当时明明已经快不行了……可他从暗格里拿出那个账本的时候……眼神……那眼神不对劲!那不是认命的绝望,是……是带着一种嘲讽!一种……我就算死了你也要完蛋的得意!”
高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关咯咯作响:“他……他把账本拿出来……在手里掂了一下……然后……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老高啊,记住,最值钱的东西,往往就摆在最不值钱的位置,等着识货的人。物有归途……’”
“物有归途?”赵峰和苏青同时皱紧眉头,这个线索既模糊又沉重。
“对!物有归途!”高翔的眼神更加疯狂,“我当时只顾着抢账本,根本没细想……拿到账本我就把他……我只想赶紧离开那个该死的地方!我根本没细看那账本!”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我错了!我大错特错!那份账本……那份账本肯定是假的!是他专门用来钓我这条鱼的饵!他用命给我下了套!真账本……真账本一定还在!他用命保住了那个真账本!藏在‘最不值钱的位置’?‘物有归途’?我他妈想了一路都想不明白那是什么鬼地方!”
他懊悔地用拳头猛砸桌面,发出砰砰的闷响:“报应!都是报应!我以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我就能带着真账本远走高飞……没想到……没想到真正被套死的……是我自己!那个把柄还在……还在某个角落里!”高翔的恐惧达到了顶点,“赵队长!苏法医!救我!我知道我该死!但是那个人……那个一直联系海外买家,真正操控这条链条的人……他就在……就在……”
高翔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瞪大到极致,死死盯着审讯室紧闭的门,仿佛门外站着什么可怖的东西。他脸上所有的崩溃和疯狂顷刻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在椅子上,只剩下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最后,他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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