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尹南风对着穿衣镜摘耳坠。那枚鸽血红宝石耳坠是张日山送的，前世上她日日戴着，直到后来才发现，宝石底座里嵌着个微型监听器——还是梁湾帮他装上的。此刻她捏着耳坠的指节泛白，随手往妆台上一扔，宝石撞在水晶瓶上，发出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去请张会长。”尹南风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镜中人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却已经凝起了霜，“就说，新月饭店的账，该清算了。”
张日山来的时候，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玄色长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把玩着那串经年累月盘出包浆的珠子，脚步声在走廊里不疾不徐，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他推开尹南风书房门时，甚至还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温和笑意：“南风啊，这么早找我，是为了下周的拍卖会？”
话音未落，一叠文件“啪”地砸在他面前的红木桌上。最上面是份资产清单，尹南风的笔迹凌厉，在“张日山寄存物品”那栏画了道红叉。
“这是？”张日山挑眉，笑意淡了些。
“您在饭店的私人物品，一共三十七件，清单在这。”尹南风坐在对面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敲着扶手，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还有您挂在饭店名下的三个账户，流水我查过了，有七笔款项来源不明，涉及文物交易。另外，您默许寄存的那批‘朋友’的东西，里面有三件是去年博物馆失窃的馆藏——这些，半小时内，我要看到它们全部出现在饭店门口。”
张日山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他放下珠子，身体微微前倾：“南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事哪一件离得开九门的情分？”
“情分？”尹南风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子，“是您宁愿信一个来路不明的梁湾，也不信我这个尹家后人的情分？还是您让她借着给您‘看诊’的名义，把饭店的布防图抄给汪家的情分？”
张日山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提起梁湾，更没料到她知道得这么多。
尹南风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张会长，您是佛爷的副官，不是尹家的主子。这新月饭店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规矩是‘看货不看客’，不是‘看您脸色，任您把豺狼引进门’。从今天起，这里不养吃里扒外的闲人，更不做藏污纳垢的窝点。”
她按下桌角的内线电话，声音冷硬：“安保部，上来两个人。‘请’张会长出去，他的东西要是少了一件，你们这个月的工钱就别要了。”
张日山盯着她看了很久，那双见过百年风雨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错愕，随即是沉郁。他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时，玄色长衫的下摆扫过门槛，像是带走了某种盘踞已久的阴影。
半小时后，尹南风站在二楼的雕花回廊上。楼下，张日山的车正缓缓驶离，车后跟着几辆搬运车，装着那些曾被她视为“倚仗”的物件。侍者们站得笔直，没人敢抬头看她的脸色。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像在谈一笔普通生意：“是我，尹南风。之前你们提的合作，我答应了。”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回应，是文物保护部门的负责人，前世上她到死都没敢信的人。
“新月饭店的鉴定团队可以加入你们的专家组，古籍修复室对你们开放。”尹南风望着楼下车水马龙，一字一句道，“还有我曾爷爷留下的那几处旧址，里面藏着的东西，我会配合你们登记入库。但我有条件——合作归合作，饭店的规矩不能破，我的人，只能我管。”
对方很快应了，语气里带着欣慰。
挂了电话，尹南风低头看着楼下重新列队的侍者，晨光落在她肩上，暖得像重生。前世的债要讨，尤其是张日山那份愚蠢的信任欠下的血债；今生的路要走，但这一次，她尹南风要站在光里，把这新月饭店，从泥沼里捞出来。
风吹过回廊，卷起她的衣角，像是在应和这场迟来了太久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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