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横店的深夜,终于敛去了白日的喧嚣与燥热.
宓青窈蜷缩在酒店房间柔软的被褥里,空调的冷风吹得她裸露的脚踝冰凉.
身体是极度疲惫的,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白天片场那场'包扎戏'带来的精神消耗远超体力透支.
然而意识却像漂浮在惊涛骇浪后的海面,无法沉入宁静的睡眠.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药膏微凉的粘腻感,以及...那双带着薄茧、沉稳有力的大手按压在她皮肤上的触感.
每一次回想,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紧缩一下,带来熟悉的惊悸.
但这一次,惊悸之后,不再是纯粹的恐慌和想逃的冲动.
丞磊那低沉、平稳、如同拆解精密仪器般将她从恐惧深渊边缘拉回来的话语,反复在脑海中回响.
那些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她混乱如麻的情绪一点点剥离、分类、命名.
属于宓青窈本能的、源自黑暗过往的恐惧.
被强行塞进了'云岫'这个角色的躯壳里,变成了可以被理解、可以被诠释的'挣扎'和'无措'.
这种感觉很奇怪,害怕依旧存在,像蛰伏在阴影里的兽,随时可能扑出来撕咬她.
但恐惧本身,似乎被罩上了一层薄纱,不再那么赤裸裸、面目狰狞地直接摧毁她的理智.
她甚至...在丞磊那沉静得近乎冷漠的目光注视下.
在他那种剥离了一切个人情绪的、纯粹理性的引导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安全感?
荒谬!她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
对着那个气场强大、眼神能冻死人的影帝感到安全?这简直比怕他更匪夷所思!
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房间的沉寂,也打断了宓青窈混乱的思绪.
她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跳.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迟疑地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毯上,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小心地往外看.
门外站着艾芮礼,手里拎着两个大纸袋,脸上带着一贯明媚又有点促狭的笑容.
她身后还跟着一脸'被迫营业'但眼神依旧犀利的时怜.
宓青窈松了口气,赶紧打开门.
艾芮礼“Surprise!”
艾芮礼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带来一股夜宵的香气和活力.
艾芮礼“就知道你这个点肯定没睡!饿了吧?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时怜也走了进来,顺手带上门,目光在宓青窈苍白疲惫的脸上扫了一圈,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时怜“脸色跟鬼似的。”
时怜“今天被图导和丞磊轮番''关照',吓掉半条命了?”
她说话永远这么直接,一针见血.
宓青窈被戳中心事,脸微微发烫,小声辩解.
宓青窈.“没...没有...”
艾芮礼“得了吧!我都听说了!”
艾芮礼把纸袋放在小茶几上,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嚷嚷.
艾芮礼“NG好几次,图导那张脸拉得比驴还长!”
艾芮礼“最后还是靠我们伟大的丞影帝亲自下场'话疗',才把从崩溃边缘捞回来?”
她掏出一盒还冒着热气的虾饺,一盒晶莹剔透的烧麦,还有几盒精致的港式点心,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宓青窈.“芮礼姐!”
宓青窈窘迫地低下头,白天片场的窘迫感又涌了上来.
艾芮礼“来来来!先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艾芮礼不由分说地把宓青窈按在沙发上,塞给她一双筷子,自己也盘腿坐下,夹起一个虾饺塞进嘴里.
艾芮礼“唔...好吃!快尝尝!怜怜你也别杵着,坐啊!”
时怜哼了一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没动筷子,只是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
时怜“说说吧,怎么回事?丞磊那冰块脸,今天怎么突然改行当知心哥哥了?”
时怜“还'挣扎和无措'?啧,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虽然语气嫌弃,但眼神里却带着探究.
宓青窈小口咬着一个烧麦,鲜美的汤汁在口中化开,稍稍抚慰了紧绷的神经.
在艾芮礼和时怜面前,她不需要像在片场那样时刻紧绷着伪装.
她断断续续地,把今天片场的情况,尤其是丞磊那番'拆解式'引导复述了一遍.
宓青窈.“...他就那样看着我,一句一句地说,声音很平。”
宓青窈.“没什么感情,但...很奇怪,我好像就...没那么慌了。”
宓青窈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困惑.
宓青窈.“好像他说的那些话,把我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暂时关掉了。”
宓青窈.“我就只能去想他说的那些...伤口、药膏、力道...还有云岫该有的感觉...”
艾芮礼听得眼睛发亮,筷子都停下了.
艾芮礼“哇哦!可以啊磊哥!”
艾芮礼“看不出来还有这一手!'话疗'效果显著啊!青窈,这不挺好嘛!”
艾芮礼“说明他对你挺上心...呃,是对你的戏挺上心!”
她赶紧改口,时怜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矿泉水瓶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依旧.
时怜“他以前带新人,可没这么'耐心'细致通常丢下一句'自己琢磨'就完事了。”
时怜“张凌赫当初跟他搭戏,被骂哭的次数可不少。”
她看向宓青窈.
时怜“青窈,你觉得...他为什么对你'特殊照顾'?”
宓青窈.“特殊照顾?”
宓青窈茫然地摇摇头.
宓青窈.“没有吧...他只是...不想再NG了?图导当时脸色很难看...”
她更倾向于这个解释.
艾芮礼“切!图导哪天脸色好看过?她就是个工作狂加大魔王!”
艾芮礼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艾芮礼“我看啊,就是青窈你潜力无限,激起了我们影帝大人的'栽培欲'!或者...”
她促狭地眨眨眼.
艾芮礼“...被我们青窈的美貌和脆弱激发了保护欲?”
宓青窈.“芮礼姐!”
宓青窈的脸瞬间爆红,手里的烧麦差点掉了.
时怜“行了,别逗她了。”
时怜打断艾芮礼的玩笑,语气正经了几分.
时怜“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今天的方法,对你有效。”
时怜“这就够了,青窈,抓住这种感觉。”
时怜“把丞磊当成一个帮助你理解角色、完成表演的工具人。”
时怜“他拆解情绪,你就接收,然后转化成云岫的反应。”
时怜“别想太多'他为什么帮我',也别想'他是不是很可怕',就纯粹地...利用他。”
时怜的话总是带着一种冷酷的实用主义,却往往能直指核心利用他?
宓青窈怔怔地看着时怜这个词听起来有点...不厚道?但似乎...又很有道理?
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一个帮助她进入云岫世界的'引路人',而不是那个让她恐惧的'丞磊'本身?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擦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却清晰地照亮了一个方向.
宓青窈.“嗯...”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尝试'的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