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项目的奠基仪式定在周三上午。陈浚铭凌晨五点就去了工地,看着工人给奠基石系上红绸,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缩回手——烟灰落在黑色西裤上,留下个浅灰的印子,像他心里那块擦不掉的阴影。
陈奕恒的车到的时候,太阳刚爬过塔吊的钢架。他穿着件浅灰色西装,领口的领带夹松了,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怎么不等我?”他走到陈浚铭身边,身上带着刚出炉的面包香——是林清早上烤的,他总爱多带一份,说“小铭早饭吃得急”。
陈浚铭接过纸袋,指尖碰到他的手背,那枚戒指硌得他指尖发麻:“怕迟到。”
陈奕恒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戴着戒指的手捏住他西裤上的烟灰印,轻轻捻了捻。动作自然得像在处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指腹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烫得陈浚铭差点攥紧手里的面包。
“去车里拿湿巾擦擦。”陈奕恒收回手,转身时领带夹晃了晃,更歪了。
陈浚铭看着他的背影,浅灰色西装后摆扫过小腿,露出脚踝处的皮肤——那里有颗很小的痣,是他小时候恶作剧,用钢笔尖不小心戳出来的,陈奕恒疼得红了眼眶,却没舍得骂他。
去车里拿湿巾时,副驾上放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新的领带夹,铂金的,刻着细小的“清”字。陈浚铭的手指在盒子边缘顿了顿,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林清在家族群里发的照片:她坐在灯下,手里拿着枚领带夹,配文“给阿恒的新礼物”。
原来他的松掉了,是在等新的。
奠基仪式开始时,陈奕恒作为总经理致辞。他站在话筒前,声音温和,目光扫过台下的宾客,落在陈浚铭身上时,忽然抬手扶正了那枚歪掉的旧领带夹——动作快得像错觉,却被陈浚铭精准捕捉到。
他看见陈奕恒的指尖在领带夹上停顿了半秒,婚戒的反光落在那枚磨得发亮的金属上,像在做某种无声的告别。
仪式结束后,陈奕恒被一群合作方围住敬酒。他不太会喝酒,两杯红酒下肚,脸颊就泛了红,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林清发来微信问“结束了吗”,他秒回“快了,别等我吃饭”,指尖在屏幕上敲打的时候,尾指微微翘起,是陈浚铭从小看到大的姿势。
陈浚铭替他挡了几杯酒,掌心被白酒烫得发麻。陈奕恒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别逞能”,气息里带着酒气,还有林清早上给他喷的柑橘味古龙水。
“哥想不想彻底退出?”回公司的路上,陈浚铭忽然问。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倒退,像被抽走的时间。
陈奕恒正在解领带,闻言动作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爸昨天找我,说想让你接董事长的位置。”陈浚铭看着他松开的领带散在颈间,露出那道被衬衫遮盖的旧伤轮廓,“他说你这几年太累了,该……”
“我不接。”陈奕恒打断他,语气笃定得不像在开玩笑,“等城西项目稳定了,我就跟清清去南方住,开家小书店,她一直想……”
“哥!”陈浚铭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能不能别总想着林清?陈氏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你就这么拱手让人?”
陈奕恒转过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退去,戒指在方向盘上投下道冷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没担当的人?”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小铭,我不是不想争,是没必要。这家公司,本来就该是你的。”
陈浚铭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想起小时候,陈奕恒把唯一的糖让给他,说“小铭爱吃甜的”;想起他放弃保送的名牌大学,选择留在本地读商科,说“离家里近,能帮爸盯着公司”;想起他结婚时,对着神父说“我愿意”,眼角却悄悄瞥了眼台下的自己——那时他刚满十八岁,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像个局外人。
“我不要。”陈浚铭的声音发颤,“我要的不是公司,是……”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他要的是那个会把糖让给他的哥哥,是那个替他挡开所有风雨的哥哥,是那个明明戴着别人的婚戒,却总在不经意间对他纵容的哥哥。
车子在地下车库停稳,两人都没说话。陈奕恒忽然倾身过来,带着酒气的呼吸落在陈浚铭耳畔:“领带夹……替我摘下来。”
陈浚铭的指尖抖得厉害,伸过去解开那枚旧领带夹。金属的凉意沾着陈奕恒的体温,他的指腹擦过对方的喉结,那枚婚戒轻轻蹭着他的手背,像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扔了吧。”陈奕恒收回手,推开车门,“新的……清清说周末给我戴上。”
陈浚铭捏着那枚旧领带夹,看着他走进电梯的背影,浅灰色西装的后领松着,像只被丢弃的蝶。领带夹上刻着模糊的花纹,是他十六岁生日时送的,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克制,只想着“要给哥哥最好的”。
回到家,他把领带夹放进抽屉最深处,压在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下面。围巾上的雪松味已经淡了,被林清买的那款柑橘古龙水的味道盖了过去,像他的存在,总被那个女人的影子笼罩。
深夜,手机屏幕亮了。是陈奕恒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林清趴在书房的桌上睡着了,手边放着那枚刻着“清”字的新领带夹,旁边是本翻开的诗集,书页上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陈浚铭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他忽然抓起桌上的钢笔,在便签纸上狠狠划了个“清”字,笔尖戳破纸张,留下个黑漆漆的洞,像他心里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缺口。
他知道陈奕恒是认真的。那个男人一旦爱上谁,就会掏心掏肺,像飞蛾扑火,哪怕明知前面是悬崖。
可他偏要做那阵 风,掀翻他的翅膀,让他跌进自己的深渊里。
哪怕粉身碎骨。
来了来了,最近有点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