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老师的理论课总带着股陈旧的书卷气。阳光透过布满划痕的窗玻璃,在讲台上投下斑驳的光,粉笔灰在光束里悠悠打着旋,混着老教授慢悠悠的语调,像在熬一锅温吞的粥。
沈星淮翻开课本时,那片梧桐叶从书页间滑了出来,落在摊开的笔记上。叶片边缘的锯齿还沾着点演武场的红土,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出细小的褐点。他下意识地想用指尖把叶子推回去,手腕却被旁边的人轻轻按住了。
“别藏了。”祁怀言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赫老头眼神不好,看不着。”他说着,用笔尖在叶片的脉络上戳了戳,“这叶子脉络挺清楚,正好当魂兽翅骨的示意图。”
沈星淮的睫毛颤了颤。他顺着祁怀言笔尖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梧桐叶主脉的分叉,竟和课本上画的铁皮翼龙翅骨有几分相似。晨光落在祁怀言的手背上,把他指节处的薄茧照得清晰可见——那是常年握矛磨出来的痕迹,带着种粗糙的温柔。
“……星斗森林的铁甲翼龙,翼骨第三根分叉处最易断裂,强攻系魂师可瞄准此处攻击……”赫老师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荡开,“上周有个老生不信邪,非要硬碰硬,结果被翼龙扇飞了三里地,现在还在医务室躺着呢。”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笑。徐清趴在前排的桌子上,偷偷回头冲沈星淮挤眼睛,手指在自己胳膊上比划着——那是模仿祁怀言昨天扛着恐矛的姿势,惹得陈毅然无奈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祁怀言却忽然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落在课本上铁皮翼龙的插图上,指尖在“翼骨断裂点”几个字下面重重划了道线,侧脸在晨光里绷得有些紧,像是想起了什么。沈星淮忽然记起他左肩的旧伤——那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倒和翼龙翅骨的裂痕有几分像。
下课铃响时,赫老师抱着讲义慢悠悠地走了。徐清第一时间窜到后排:“星淮星淮,晚上有迎新篝火晚会!听说高年级的学姐会表演魂技舞蹈,还有烤全兽呢!”他说得眉飞色舞,马尾辫都跟着晃悠,像只兴奋的小松鼠。
“篝火晚会?”祁怀言挑眉,指尖在课本上敲了敲,“在哪儿?”
“演武场啊!”徐清拍了下手,“陈毅然说去年的烤灵鹿特别香,外皮脆得能敲出响!”
陈毅然站在门口,背着四人的布包,闻言只是淡淡点头:“学生会会分发荧光草,据说能在黑暗里发光。”他的目光扫过沈星淮课本上的梧桐叶,顿了顿,“还能驱虫。”
往食堂去的路上,徐清还在喋喋不休地规划着晚会行程,陈毅然偶尔补充几句,气氛热闹得像要炸开。沈星淮走在后面,听着祁怀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忽然发现这人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把徐清说的“要带蜂蜜酱”“荧光草要蓝色的”都记在了心里——他刚才路过学生会帐篷时,特意绕进去问了一嘴。
食堂的灵米粥熬得糯糯的,沈星淮刚舀起一勺,就见祁怀言把自己碗里的瑶柱都挑了过来,骨瓷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补魂力。”他说得理直气壮,耳根却悄悄泛了红,“昨天你用空间波动,肯定耗了不少。”
瑶柱的鲜香混着米粥的甜暖漫开时,沈星淮忽然想起校医的话——迷魂烟的残留需要静养。他看着祁怀言低头喝粥的样子,金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勺柄上还沾着点米粒,忽然觉得这人别扭的关心,比任何补药都管用。
下午的演武场比清晨更热闹。几个班级的新生在分组练手,魂力碰撞的光芒此起彼伏,像撒了满地的星星。祁怀言把暗金恐矛往地上一插,指着场中央的魂导假人:“今天练实战反应。我攻你守,不准用空间能力,只用星力。”
沈星淮握紧星海神灵枪时,枪身的蓝色纹路亮得格外明显。他知道祁怀言是故意的——不用空间能力,意味着他必须直面强攻系的锋芒,逼自己把星力练得更扎实。
金光乍起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横枪去挡。暗金恐矛的矛尖带着千钧之力撞在枪身,震得他虎口发麻,却没像上次那样后退半步。星力顺着枪杆回流,在丹田打了个转又涌出去,竟在枪身外凝出层淡淡的蓝光,像给星海枪镀了层铠甲。
“不错。”祁怀言的眼里闪过赞许,恐矛却丝毫不停,矛尖一挑一旋,逼得沈星淮连连后退,脚步在石板地上划出半道弧线。阳光在两人交击的武器上跳着舞,金光与蓝光碰撞的瞬间,迸出的火花落在祁怀言的金发上,像点燃了串细小的烟花。
打到第三十个回合,沈星淮忽然变守为攻。星海神灵枪贴着恐矛的矛身滑上去,枪尖带着柔和的星力扫向祁怀言的手腕——那是他昨天观察到的破绽,对方握矛时右手小指会微微翘起。
祁怀言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反击,愣了半秒才撤矛躲闪。枪尖擦着他的袖口划过,带起的星力吹得他敞开的领口轻轻晃动,露出锁骨处那道被狼血染红又褪色的痕迹。“可以啊。”他低笑起来,眼里的兴奋像要溢出来,“学会找破绽了?”
沈星淮没说话,只是握紧枪杆。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掉,砸在枪身的蓝色纹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忽然觉得,这样不用藏着掖着,只用星力堂堂正正较量的感觉,比偷偷用空间能力要畅快得多。
夕阳把演武场染成金红色时,两人终于停了手。祁怀言的左肩又渗出点血,纱布的红痕在暮色里格外显眼,他却毫不在意地把恐矛扔给徐清,自己则拎起水壶往头上浇——凉水顺着他的金发往下淌,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又很快被晚风掠走。
“晚上篝火晚会,”他忽然转头对沈星淮说,水珠顺着他的睫毛滴下来,像刚哭过似的,“别迟到。”
沈星淮看着他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忽然点头:“嗯。”
夜幕降临时,演武场果然亮起了片星海。蓝色的荧光草被系在木桩上,沿着场地边缘绕了个圈,把中间的篝火衬得像颗跳动的心脏。烤全兽的香气混着蜂蜜的甜香漫过来,高年级的学姐正挥舞着彩带跳起魂技舞,魂力凝聚的光带在黑暗里划出优美的弧线。
徐清早就捧着半只烤灵鹿啃得满嘴流油,陈毅然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包纸巾,时不时帮他擦去嘴角的酱汁。沈星淮坐在火堆旁的木头上,手里捏着根荧光草,蓝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像握着颗会呼吸的星星。
“发什么呆?”祁怀言忽然在他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两串烤翅,递过来一串,“刚烤好的,加了蜂蜜酱。”
鸡翅的外皮果然脆得能咬出响,甜香的肉汁在舌尖爆开时,沈星淮忽然看见祁怀言的耳后别着朵小黄花——大概是哪个学姐塞给他的,蔫蔫的,却别得很认真。
“你肩上的伤……”沈星淮忍不住开口。
“没事。”祁怀言咬了口鸡翅,含糊不清地说,“鳞片还在起作用。”他忽然凑近,火光在他眼里跳动,“对了,明天早上……”
“还练?”沈星淮挑眉。
“当然。”祁怀言笑了,火光把他的金发染成暖融融的橘色,“你的星力还能更沉,我的恐矛也还能更快。”
远处传来新生们的合唱声,跑调的歌声混着篝火的噼啪声,像首乱糟糟的摇篮曲。沈星淮看着祁怀言眼里的光,看着他耳后那朵蔫掉的小黄花,忽然觉得,史莱克的夜晚原来这么亮——亮得能让人把所有的顾虑,都烧成灰烬。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荧光草,蓝光映在他的指尖,像块不会融化的冰。而身边的祁怀言还在说着明天的训练计划,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却字字清晰地落进他心里。
这场冒险,好像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沈星淮想。他咬了口烤翅,甜香的滋味漫开来时,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大概会像这篝火一样,滚烫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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