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郁筠丹给林羽裳送完宫里的胭脂后,林羽裳便攥着那方盛着胭脂的螺钿盒,在自家小铺的灯下琢磨了半宿。她指尖蘸着一点胭脂,在宣纸上反复晕染,又拆了自家后院种的凤仙花、晒干的桃花瓣,掺着蜂蜜与羊脂反复调试,没几日竟真研制出效果相近的平价脂粉。新出的脂粉装在粗陶小罐里,一罐只卖两文钱,刚摆上柜台就被街坊姑娘们抢空。如今林羽裳的铺子不仅添了眉黛、香膏,还雇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姑娘帮忙,最近正盘算着在西街再开家连锁店。
深秋的雨偏生缠人,一下就是三天。淅淅沥沥的雨丝织成密网,把整座城都裹在湿冷里。郁筠丹的“竹林客栈”门口,青石板被雨水淋得泛着墨色的光,往日里往来的脚夫、客商少了大半,只有檐角的铜铃偶尔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郁筠丹坐在柜台后,面前摊着铺开的药草,正低头把晒干的金银花、薄荷分门别类装进布袋,指尖沾了些细碎的草屑也不在意。忽然,门口传来香菱的声音。
香菱筠丹,快来看!有人给你送东西来啦!
她抬头时,恰好看见一道身影撑着青布油纸伞站在檐下。伞沿压得略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线的轮廓,身上藏青色的衣袍沾了不少泥水,连鞋尖都裹着湿泥——显然是冒雨赶了远路。直到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双带着几分憨厚的眼睛,郁筠丹才认出是太子府的亲卫卿峥。卿峥见她望过来,立刻把油纸伞往旁边挪了挪,双手捧着个雕花木匣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又藏着点局促。
卿峥郁姑娘,殿下让小的给您送东西来。他说这几日总下雨,您夜里算账时定是冷,特意让小的把这个送来。
郁筠丹伸手接过木匣,指尖触到匣子时,还能感受到一点余温——想来是阿墩一路都揣在怀里护着。她轻轻打开匣盖,里面铺着一层素色锦缎,锦缎上放着件貂绒披风,浅灰色的绒毛蓬松柔软,凑近些还能闻到淡淡的熏香,是张凌赫常用的龙涎香混着桂花香的味道。阿墩在一旁挠了挠头,又补充道。
卿峥姑娘您再看看匣底,殿下说您客栈里存着不少药草,这雨天潮得很,怕药草发霉,特意让小的带了些防潮的石灰包,都裹在油纸里垫在下面了。
郁筠丹的指尖轻轻抚过貂绒,柔软的绒毛蹭过指腹,暖意顺着指尖往心口漫,像被温水浸过似的。
郁筠丹谢谢你啦,这点心是刚做的,你路上吃。
卿峥郁姑娘你人真好,那我不客气了哈。
宫中。
张凌赫这些点心,哪来的?
卿峥郁姑娘给我的,可好吃了。
见张凌赫一双眼睛默默看着他,卿峥连忙咽下口中的糕点。
卿峥要不您先吃?
张凌赫一把夺过卿峥手中的零食。
张凌赫没良心。
卿峥挠了挠头,从袖口掏出一封信。
张凌赫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接过书信。信纸是常见的竹纸,带着点粗糙的质感,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只写了短短几行:“披风已收到,很暖。近日雨多,殿下莫要贪凉,记得按时用膳。客栈一切安好,勿念。”信的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桂花图案,花瓣圆圆的,带着点憨态——是上次他们在客栈后院温桂花蜜时,郁筠丹随手画在纸上的,当时他还笑说“你这画的桂花,倒像个小团子”。
雨停的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郁筠丹就起了床。她推开客栈大门时,冷风带着点雨后的清新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光扫过门口的老槐树时,她忽然顿住了——槐树下摆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青布,布角还沾着点露水。她走上前掀开青布,里面是满满一篮海棠果,果子红彤彤的,带着雨后的水润,看着就让人欢喜。篮子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遒劲有力,是张凌赫的字:“听宫人说,雨后的海棠果最甜,想着你说小时候常吃,便让人摘了些送来。”
郁筠丹拿起一颗海棠果,用袖口擦了擦果皮,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酸,是她小时候在乡下常吃的味道。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巷口,恰好看见一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衣袍的下摆还带着点风——她不用想也知道是张凌赫。他定是怕被人发现,只能悄悄把篮子放在这里,远远看着她收到果子,才放心离开。
卿峥殿下,您和郁姑娘就像书里说的苦命鸳鸯,明明很相爱,可是总有阻拦。
张凌赫撇了他一眼。
张凌赫闭嘴。
张凌赫没回头,只是又看了一眼客栈门口的身影,直到郁筠丹转身走进客栈,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指尖捏着荷包里的信纸,仿佛能感受到她写字时的温度,也能想起她笑起来时眼底的光。他知道,现在的分离是为了以后能好好在一起,这份隔着巷子、隔着宫墙的心意,比任何东西都更坚定。
皇后在东宫的偏殿里,正陪着太后说话。宫人悄悄在她耳边禀报太子派卿峥往客栈送披风、送海棠果的事,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皇后放下手中的绣绷,眼底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带着点柔和的笑意。
皇后娘娘这孩子,倒是把心思都放在正经地方了。
一旁的宫女有些不解,低声道。
“娘娘,外头都在说郁姑娘配不上太子,您怎么还……”
皇后抬手打断她的话,指尖轻轻拂过绣绷上未完成的牡丹图案,语气温和却坚定。
皇后娘娘配不配得上,不是旁人说了算的。太子自小就有主意,他若是真喜欢,那姑娘定有过人之处。再说,上次我听宫人说,那姑娘不仅把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还会医术,时常给街坊邻里免费看病,是个心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