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的阴影

苏郁蜷缩在巷子深处的垃圾桶旁，铁锈味混着腐烂的酸臭味钻进鼻腔，他却连皱眉的力气都快没了。

后颈火辣辣地疼，是刚才被人摁在墙上撞的，校服外套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毛衣。

“看他那怂样，打不还口骂不还声的，真没劲。”

“要不是他碍事，强哥怎么会被老师抓包？教训教训他怎么了？”

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骂骂咧咧地走远，脚步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最后消失在巷口的光亮处。

苏郁慢慢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额头上。他望着那片光亮，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像一株生长在墙角的杂草，沉默，不起眼，却总有人嫌他碍眼，想把他连根拔起。

父母早逝，他跟着远房亲戚住，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学会了最彻底的顺从——不反抗，不辩解，忍过去，就好了。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又重重跌坐回去。掌心被地上的碎石子硌破，渗出血珠，和地上的污泥混在一起，脏得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郁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垃圾桶后面缩了缩。

他怕，怕又是来找茬的人。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再挨几下打的准备，只要别打脸，明天还要上学，他不想被老师问起。

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

不是预想中的嘲讽或推搡，对方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道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在其中。

苏郁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逆着光，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风衣，与这条肮脏的巷子格格不入。

那人手里把玩着一支银色的钢笔，笔身反射出细碎的光。

“他们打你了？”

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响起，语调很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苏郁没敢说话，只是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磨破的裤脚。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很低，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抬起头来。”

命令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苏郁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他僵硬地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轮廓深邃，眼尾微微上挑，瞳孔的颜色很浅，像某种剔透的琉璃。

可那双眼睛里没有温度，反而藏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像在观察一只受伤的小兽。

“有趣。”男人轻声说，目光落在他渗血的掌心，又移到他被撕开的外套上，“被打成这样，都不吭声？”

苏郁抿紧嘴唇，指尖蜷缩起来，掐进掌心的伤口里，疼得他微微发抖。

男人忽然蹲下身，与他平视。一股淡淡的、像雪后松林的冷香飘过来，驱散了巷子里的污秽气味。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苏郁的下巴，迫使他抬高脸。

“叫什么名字？”

“苏…苏郁。”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苏郁。”男人重复了一遍，指尖滑过他的脸颊，停在他被打红的眼角，“他们为什么打你？”

苏郁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是因为他成绩比他们好，或许是因为他总是一个人，或许，根本不需要理由。

男人看着他倔强又怯懦的样子，眼底的偏执似乎更浓了些。

他站起身，理了理风衣的下摆，忽然朝着巷口的方向喊了一声：“阿武。”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刻从巷口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少爷。”

“去查一下，刚才是哪些人在这里。”男人的声音依旧平淡，“还有，把苏郁带回去。”

阿武看了一眼地上的苏郁，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

苏郁愣住了，他看着那个被称为“少爷”的男人，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帮他。他想拒绝，可看着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武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动作很稳，没有多余的触碰。苏郁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他抬头看向那个少爷，对方正背对着他，望着巷口的光亮，侧脸的线条在阴影里显得有些凌厉。

“谢谢…谢谢你。”苏郁低声说。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

走出巷子的时候，阳光刺得苏郁眯起了眼睛。他看到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型很陌生，但看起来就很贵。阿武打开后座的车门，示意他进去。

苏郁犹豫了一下，他从来没坐过这么好的车。

“进去。”男人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郁咬了咬唇，弯腰坐了进去。车里很宽敞，铺着柔软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和男人身上一样的冷香。男人就坐在他旁边，侧着头看着窗外，手指依旧在把玩那支银色的钢笔。

车厢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钢笔转动的轻微声响。苏郁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不知道这个人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偷偷看了男人一眼，对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却又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听说过一些关于城里富家子弟的传闻，他们有些人很坏，会用各种方式玩弄别人。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人，尤其是他眼底的偏执，让苏郁觉得有些害怕。

车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停在了一栋很大的别墅前。铁艺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和一栋白色的房子。

苏郁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恍惚，他从没来过这么豪华的地方。

阿武把他从车里扶出来，男人已经先一步下了车，正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进去吧。”

苏郁跟着他走进别墅，客厅很大，装修得极简又奢华，墙上挂着一些看起来很抽象的画。他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生怕自己的脏鞋弄脏了光洁的地板。

“随便坐。”男人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苏郁小心翼翼地在沙发边缘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我叫陆承砚。”

苏郁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陆承砚，这个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冰冷又危险的感觉。

“我…我叫苏郁。”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陆承砚笑了笑，喝了一口酒。“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苏郁摇摇头。

“因为我看他们不顺眼。”陆承砚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且，我喜欢听话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苏郁身上，像在打量一件物品，那种眼神让苏郁很不舒服，却又无法避开。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陆承砚忽然说。

苏郁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讶：“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他想站起来，却被陆承砚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我说，让你住在这里。”陆承砚的声音冷了下来，眼底的偏执像要溢出来，“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人了。”

苏郁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着陆承砚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从一个囚笼，逃到了自由的地方，而是闯进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囚笼。

而这个囚笼的主人，是一个叫陆承砚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