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一旦出现，就会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
苏郁对陆承砚的戒备在不知不觉中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关注。
他会下意识地留意陆承砚的行踪。知道他早晨喜欢喝手冲的蓝山咖啡，会在书房待上两个小时处理文件；知道他傍晚偶尔会去花园散步，尤其喜欢看夕阳落在那丛盛放的红玫瑰上；知道他不开心时会把自己关在影音室，一遍遍地看一部老旧的默片。
这些细碎的了解，像投入心田的种子，悄悄发了芽。
陆承砚似乎也察觉到了苏郁的变化。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用审视物品的目光看他，眼神里多了些温度，甚至会主动和他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今天厨房做了松鼠鳜鱼，你以前好像喜欢吃。”
“书房新到了几本画册，你不是对油画感兴趣吗？可以去看看。”
“外面下雨了，你之前说喜欢听雨声，要不要一起在窗边坐会儿？”
苏郁起初还有些拘谨，只会小声地应着，或者轻轻点头。但渐渐地，他会回应几句，甚至偶尔，会主动开口。
有一次，陆承砚在看那部默片，苏郁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进去。影音室里很暗，只有屏幕的光线在陆承砚脸上流动。
“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 苏郁在他身边坐下，声音很轻。
陆承砚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讲一个孤独的国王，和他不小心捡到的一只夜莺。”
苏郁没再说话，安静地和他一起看完了电影。屏幕上，国王最后放走了夜莺，自己却依旧守在空旷的宫殿里。
“他为什么要放走夜莺？” 苏郁问。
“因为他发现，夜莺的歌声只有在自由的时候才最好听。” 陆承砚的声音有些低，“但他又怕夜莺飞走了就不回来了，所以纠结了很久。”
苏郁看向他，发现他正望着屏幕上暗下去的画面，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失落，又像释然。
那一刻，苏郁忽然觉得，陆承砚或许就像那个国王，既想把他留在身边，又隐隐知道，他本不属于这里。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有些发酸。
关系的真正变化，发生在一个深夜。
苏郁做了噩梦，又梦到了巷子里被打的场景，那些拳脚和污言秽语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惊叫着醒来，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房间里一片漆黑，恐惧像冰冷的水，将他紧紧包裹。他蜷缩在被子里，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就在他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陆承砚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小夜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他走到床边，看到了瑟瑟发抖的苏郁。
“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苏郁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陆承砚的衣角。
陆承砚身体一僵，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别…别走开…” 苏郁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依赖，“我怕…”
陆承砚沉默了几秒，然后在床边坐下，没有拉开他的手，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一道屏障，将那些可怕的梦魇隔绝在外。
苏郁抓着他的衣角，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哭累了，才在陆承砚的陪伴下，重新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
第二天醒来时，苏郁发现自己还抓着陆承砚的衣角，而陆承砚靠在床边睡着了，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锋利的轮廓。苏郁看着他，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轻轻松开手，起身找了条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陆承砚身上。
陆承砚醒来时，看到身上的毯子，又看了看坐在床边看书的苏郁，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醒了？” 苏郁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脸上有些发烫。
“嗯。” 陆承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昨晚…谢谢你的毯子。”
苏郁低下头，没说话，心跳却又开始加速。
从那天起，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苏郁不再觉得这座别墅是冰冷的囚牢，因为里面有了陆承砚的温度。他会主动和陆承砚一起吃饭，一起在花园散步，甚至会在陆承砚处理工作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
陆承砚也变得越来越“规矩”，他不再用那种带着占有欲的眼神逼视他，甚至会在苏郁看书时，悄悄为他披上外套；会在他随口说想吃城南的那家糖糕时，让保镖开车跑半个城市去买来。
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越来越微妙，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却都能感觉到那下面涌动的情愫。
苏郁知道自己不对劲。他不该对这个囚禁自己的人产生这样的感情，这太荒唐了。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每当看到陆承砚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甚至只是感觉到他在身边，他就会觉得安心。
这种感觉，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他开始期待陆承砚的出现，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夸奖而开心一整天，会因为他和别人多说了几句话而莫名失落。
他想，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在这座名为“囚禁”的牢笼里，爱上了那个将他关在这里的人。
而陆承砚，似乎也在这场名为“占有”的游戏里，渐渐迷失了自己。他最初只是觉得苏郁有趣，像一件合心意的藏品，想把他留在身边。可渐渐地，他开始在意他的情绪，会因为他的笑容而感到愉悦，会因为他的难过而感到烦躁。
他发现，自己对苏郁的感情，早已超出了“拥有”的范畴。他想要的，不再仅仅是将他困在身边，而是想看到他真正开心的样子，想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只是，他还没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将他牢牢地绑在身边，以为这样就能留住他。
某个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花园里的红玫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娇艳。
陆承砚和苏郁并肩站在玫瑰花丛边，沉默地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苏郁。” 陆承砚忽然开口。
“嗯？” 苏郁侧过头看他。
陆承砚看着他，眼神深邃，像是酝酿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如果…我放你走，你会走吗？”
苏郁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陆承砚紧张又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神，忽然笑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走。”
陆承砚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苏郁看着他，眼底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陆承砚，我不想走了。”
不是因为无处可去，不是因为害怕外面的世界，而是因为，这里有你。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那座无形的牢笼，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打开了。但里面的人，却心甘情愿地，选择了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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