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的“新声报社”挤在两栋洋楼中间,门面不大,招牌却擦得锃亮。吴梦媛站在门口,手里捏着篇稿子,指尖都在冒汗——这是她熬夜写的《论女子不应困于闺阁》,字字句句都带着火气,不知道主编会不会觉得太激进。
“别紧张。”许怡馨站在她身边,手里提着个纸袋,里面是刚买的生煎包,“周主编是出了名的开明,上次还登了女学生剪短发的文章呢。”
“可我写得太冲了,”吴梦媛把稿子又读了遍,“你看这句‘男子能做的,女子为何不能?’是不是太像吵架了?”
“就是要这样才有力道。”许怡馨接过稿子,快速扫了眼,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你写‘王博士之流空谈女子独立,实则只想找个温顺花瓶’,这话真解气。”
正说着,报社的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先生走出来,看到她们愣了愣:“请问是……?”
“我们找周主编,”吴梦媛赶紧递上稿子,“我叫吴梦媛,投稿的。”
先生接过稿子看了眼,眼睛一亮:“原来是吴小姐!周主编念叨好几次了,说盼着你的稿子呢。快请进。”
编辑部里乱糟糟的,油墨味混着咖啡香,几个编辑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墙角的电话铃响个不停。周主编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见了她们立刻站起来,笑声洪亮:“吴小姐果然年轻有为!这篇稿子我看过初稿,写得好!够犀利!”
“周主编过奖了。”吴梦媛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登?”
“当然能登!”周主编拍着桌子,“下期就登头版!对了,这位是?”他看向许怡馨。
“我朋友,许怡馨,美专的学生,会画画。”吴梦媛赶紧介绍,“我想请她给我的文章画插画,不知道行不行?”
周主编眼睛更亮了:“太好了!图文并茂才吸引人!许小姐愿意吗?”
许怡馨点点头,从画夹里抽出几张草图:“我画了几个草稿,周主编看看行不行。”
草图上是几个女子的形象:有穿学生装在课堂上提问的,有穿工装在工厂里干活的,还有个穿旗袍的女子站在报社门口,手里举着份报纸,眼神坚定。
“好!就这个!”周主编指着最后那张,“这姑娘的眼神,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配你的文章正好!”
事情谈得很顺利,离开报社时,吴梦媛还觉得像在做梦。“真的能登头版?”她拉着许怡馨的手,声音发颤,“我爹要是看见了,会不会把我赶出家门?”
“赶出去我养你。”许怡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画肖像能赚钱,够我们俩吃生煎包的。”
“谁要你养,”吴梦媛哼了声,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我写文章也能赚钱,到时候我养你,给你买最好的颜料。”
两人走到街角的生煎摊,找了个小桌子坐下。老板端来两碟生煎,热气腾腾的,油香混着芝麻香,勾得人直咽口水。
“快尝尝,”许怡馨用筷子夹起一个,吹了吹递到她嘴边,“这家的生煎是灌汤的,小心烫。”
吴梦媛张嘴咬住,汤汁在舌尖爆开,鲜得她眼睛都眯起来:“比我家厨房做的好吃!”
“那以后常来。”许怡馨看着她嘴角沾着的芝麻,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碰到她的唇,像被烫了下似的缩回来,“你写的文章里,说想办份自己的报纸,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吴梦媛咽下生煎,眼神亮得像星星,“就叫《沪上春信》,专门登女子的文章和画作,让所有人都知道,女子不只会绣花做饭。”
“那我就做报社的插画师,”许怡馨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你的每篇文章,我都给你画插画。”
“还要请那位穿男装的女作家写专栏,”吴梦媛掰着手指头数,“请《囚鸟》的画家设计封面,再请佩芝姐从法国寄最新的思潮文章……”
“还要在报社门口种满玉兰花,”许怡馨补充道,“像你家院子里的那样。”
“对!”吴梦媛笑得眉眼弯弯,“等报纸办火了,我们就租个大办公室,让所有有才华的女子都来这里,不用再看男人的脸色。”
邻桌的几个学生在讨论新出的杂志,其中一个说:“听说《新声报》下期有篇文章,骂那些假惺惺的女权倡导者,不知道是谁写的,真敢说!”
吴梦媛和许怡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好像……我们真的要做件了不起的事了。”吴梦媛轻声说,心里又激动又忐忑。
“是我们一起。”许怡馨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熨帖地传过来,“不管多难,我都陪着你。”
生煎摊的老板又端来两碗牛肉汤,热气氤氲了两人的眉眼。吴梦媛看着许怡馨被蒸汽熏得微红的脸颊,突然觉得,就算将来真被赶出家门,就算办报会遇到再多困难,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下期报纸出来,”她舀了勺汤递到许怡馨嘴边,“我们去你画室庆祝好不好?我带马玉山的杏仁霜,你给我画张穿男装的像。”
“好啊,”许怡馨张嘴喝了汤,笑着点头,“不过画完你得请我吃两碟生煎,要灌汤的那种。”
“成交!”
阳光透过梧桐叶,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生煎的香气混着两人的笑声,像首轻快的歌。吴梦媛看着手里的稿子,突然觉得,这篇文章不只是写给别人看的,更是写给自己的——写给那个渴望自由、渴望和心上人并肩前行的自己。
至于未来会怎样?
管它呢。
反正,有她在身边,就算前路风雨兼程,也能走出片繁花似锦来。
毕竟,最好的春信,从来都不是等来的,而是和心上人一起,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