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来得比预想中早,雪却下得勤。林晚星窝在书桌前画素描,玻璃罐被阳光照得透亮,里面的橘子糖纸在一堆枯叶里格外显眼——那是江译送的那颗,她没舍得扔。
手机震了震,是江译发来的消息:“图书馆开了,去吗?”
窗外的雪刚停,屋檐下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水晶。林晚星抓了件厚外套就往外跑,围巾歪在脖子上,口袋里揣着那本画满批注的物理练习册。
图书馆的暖气很足,江译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本厚厚的外文原著。他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头发剪短了些,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等很久了?”林晚星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带进来的寒气让江译皱了皱眉。
“刚到。”他把桌上的热可可推过来,“老板娘新煮的。”
杯子是粗陶的,握在手里暖乎乎的。林晚星抿了一口,巧克力的甜混着奶味漫开,忽然看见他书页旁放着支画笔,颜料在笔杆上结了层薄痂。
“你也带了画具?”她指了指那支笔。
江译合上书,从背包里拿出个速写本:“随便画画。”本子翻开,里面是几幅雪景,教学楼的飞檐、操场的篮球架,还有……图书馆窗边的位置,画里的女孩正低头看书,发梢垂在肩上,像极了她自己。
林晚星的脸“腾”地红了,慌忙低头搅着热可可,勺子碰到杯壁叮当作响。“画、画得挺好。”
“不像你。”他说得认真,指尖在画纸上轻轻点了点,“你的睫毛比这个长。”
热可可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林晚星觉得耳朵烫得能煎鸡蛋。她翻开练习册假装做题,眼角的余光却看见江译拿起画笔,在速写本背面画了个小小的雪人,头顶还插着片枫叶。
“寒假作业多吗?”他忽然问。
“还好,就是英语作文有点难。”她托着下巴叹气,“题目是‘我的新年愿望’。”
江译放下画笔,从笔袋里拿出支钢笔:“我帮你想想。”他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词,“‘勇气’‘约定’‘一起’……”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偶尔落下的雪块声,像首安静的歌。林晚星看着那几个词,忽然想起他没说完的话——寒假里,他原本想说什么?
闭馆音乐响起时,雪又开始下了。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印深浅交叠。江译把围巾解下来,不由分说地绕在她脖子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暖得让人鼻尖发酸。
“快到新年了。”林晚星盯着围巾末端的流苏,“你们家会放烟花吗?”
“嗯,在江边。”他踢了踢脚下的雪球,“听说今年有流星烟花。”
林晚星的脚步顿了顿。小时候外婆说,流星烟花下许愿很灵。她抬头时,正看见江译望着她,眼里的光比雪地里的反光还要亮。
“去吗?”他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落雪。
围巾捂住了半张脸,林晚星只能点头,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和他的混在一起,在冷空气中慢慢散开。
快到巷口时,江译从背包里拿出个东西,是个用红绳系着的玻璃挂件,里面封着片干花——是朵小小的栀子花,米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新年礼物。”他把挂件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冻得发红的耳垂,“上次看见你收集干花。”
玻璃的凉意混着红绳的暖,像把整个夏天的甜都锁在了里面。林晚星把挂件攥在手心,忽然想起玻璃罐里的那些秘密,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
“我也有东西给你。”她从书包里翻出个素描本,最后一页画着把吉他,琴弦上挂着颗星星,旁边写着“祝你永远有地方弹喜欢的歌”。
江译翻开时,睫毛上沾的雪花悄悄化了。他抬头看她,眼里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温柔得快要溢出来。
雪越下越大,把两人的影子盖了又盖。林晚星摸着口袋里的栀子挂件,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的秘密,比玻璃罐里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要甜。她偷偷数着新年的日子,心里藏着个小小的愿望——流星烟花绽放时,想和他站在一起。
新年的钟声敲响前,江边已经聚满了人。林晚星攥着那个栀子玻璃挂件,站在约定好的老槐树下,围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江译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个纸袋,里面装着两杯热奶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等很久了?”他把奶茶递给她,指尖在冷空气中碰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刚到。”林晚星吸了口奶茶,珍珠在舌尖滚了滚,甜得恰到好处。她看见他穿了件深蓝色的大衣,围巾和她的是同个色系,像是特意选过的。
江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有点疼。江译往她这边靠了靠,用肩膀替她挡住些风:“烟花要开始了。”
远处忽然亮起第一簇光,像颗星星从江面跳了出来,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炸开的烟花在夜空里铺开,粉的、金的、紫的,把两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林晚星仰着头看,忽然听见身边的人轻轻说了句什么,被烟花的轰鸣盖了过去。
“你说什么?”她转头问,鼻尖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江译的睫毛上沾了点雪,在烟花的光里闪着亮。他没再重复,只是从纸袋里拿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的。”
盒子是深蓝色的,打开时飘出张卡片,上面画着片小小的星空,角落里写着“新年快乐”。里面躺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颗星星形状的,细巧的链条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太贵重了……”林晚星的手指悬在半空,没敢碰。
“不算贵重。”他拿起项链,指尖带着点犹豫,“我帮你戴上?”
江译的手指很轻,穿过她发间时,不小心碰到后颈,像片羽毛扫过,痒得她缩了缩脖子。项链扣“咔嗒”一声扣上,星星吊坠落在她锁骨处,凉丝丝的,却让心里泛起热意。
“好看。”他退开半步,目光落在她颈间,忽然笑了,像烟花落在眼底,“比画里的亮。”
林晚星这才想起,他速写本里画过她低头看书的样子,当时颈间是空的。原来有些细节,他比她记得更清楚。
流星烟花窜上夜空时,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拖着长尾的光划破黑暗,像把天空撕开了道温柔的口子。林晚星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许愿,睫毛上的雪化了,湿湿的贴在眼睑上。
“许了什么愿?”江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眨了眨眼,看见他眼里的自己,脖子上的星星吊坠正亮着。
烟花渐渐稀了,人群慢慢散去。两人沿着江滩往回走,脚印在雪地上踩出深深浅浅的坑。林晚星踢着脚下的冰碴子,忽然想起他之前没说完的话:“你跨年那天,在烟花下面说什么了?”
江译的脚步顿了顿,雪落在他发梢,白了一小片。“我说,”他转过身,路灯的光落在他侧脸,“这个冬天,好像比去年暖。”
林晚星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雪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他的。
“你的新年愿望呢?”她小声问。
“实现了。”他说得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风忽然停了,江面上的浪声变得格外清楚。林晚星抬头时,正撞见他望着她的目光,像藏了整片星空,亮得让她不敢直视。她慌忙移开视线,却看见他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素描本,是她送他的那本。
“你带在身上?”
“嗯。”他拿出来翻开,最后一页的吉他和星星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行小字:“希望有天能弹给你听。”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是轻飘飘的鹅毛雪,落在素描本上,很快就化了。林晚星忽然想起图书馆里的热可可,楼梯间的桂花香,还有那颗从夏天甜到冬天的橘子糖。原来有些心动,就像这场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却早已铺满了整个心房。
寒假剩下的日子,他们总在图书馆碰面。林晚星画画,江译看书,偶尔抬头对视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有次她画累了,趴在桌上打盹,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大衣,口袋里还放着颗橘子糖。
开学前一天,江译约她去了那家琴行。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他坐在吉他前,指尖拨动琴弦,流淌出的旋律很轻,像《夏夜晚风》的变奏,却比那天在文艺汇演上的更温柔。
林晚星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着他低头调音的样子,阳光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落在吉他弦上,泛着细碎的光。他手腕上的疤在光里几乎看不见,只有弹琴时,那道浅褐色的痕迹才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首叫什么?”她小声问,怕打扰了琴声。
“还没名字。”他停下拨弦的手,抬头看她,“你想一个?”
林晚星看着窗外的玉兰树,枝头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叫《春醒》好不好?”
江译笑了,指尖在琴弦上轻轻弹了个音符:“好。”
琴声又响起来,这次的旋律里好像藏着花开的声音。林晚星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忽然觉得颈间的星星吊坠在发烫。原来有些约定,不用刻意说出口,就已经在心里生了根。
春天来得很快,香樟树的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林晚星的玻璃罐里,又多了片玉兰花瓣,还有那张画着星空的新年卡片。她把江译送的项链小心翼翼地收在盒子里,只在去图书馆的时候才戴上,好像那是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信号。
物理课上,老师忽然提到江译的竞赛成绩,说他被推荐参加全国总决赛。全班的目光都投向高二(3)班的方向,林晚星的心跳得格外快,像在为他骄傲,又像在担心什么。
下课后,她抱着练习册去三楼楼梯间,却没看见江译的身影。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他教室找,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是他抱着一摞书走来,额角带着薄汗。
“恭喜你。”林晚星把练习册往身后藏了藏,脸颊发烫。
“还要集训。”他把书放在窗台上,“可能要请假两周。”
林晚星的心忽然空了一下,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那……”
“我会给你发消息。”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本子,“这是我整理的重点,你先看着,不懂的记下来,等我回来讲。”
本子的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等我”。林晚星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这次她没躲,只觉得那点温度顺着指尖爬上来,暖得让人安心。
江译走的那天,林晚星去了车站。他背着大大的书包,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和第一次遇见时一样,只是这次,他的校服领口别着的校牌,旁边多了枚竞赛纪念章。
“照顾好自己。”他把一瓶橘子汽水塞给她,和第一次在公告栏前送的那瓶一模一样。
“你也是。”林晚星攥着汽水瓶,冰凉的触感让眼眶有点发热。
火车开动时,江译从车窗里朝她挥手,阳光落在他脸上,像幅明亮的画。林晚星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渐渐远去,忽然发现汽水瓶的标签后面,贴着张小小的便签,上面画着颗星星,和她项链上的一模一样。
集训的日子过得很慢,又好像很快。林晚星每天都会翻开那个小本子,把不懂的题记在旁边,偶尔画个小小的问号,像在和他对话。江译的消息来得不规律,有时是清晨发来的“早安”,有时是深夜的“这道题解法不对”,附带一张拍得歪歪扭扭的草稿纸。
有天晚上,他发来一张照片,是集训基地窗外的星空,配着一行字:“比江边的亮,但少了点什么。”
林晚星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句:“等你回来一起看。”
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震了震,是他发来的一个星星表情。
江译回来那天,林晚星正在图书馆画素描。窗外的栀子花开了,白生生的花瓣被阳光晒得半透明,香气漫进整个阅览室。她画的是幅星空,角落里有颗特别亮的星,像他送的项链吊坠。
“画得不错。”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晚星手里的画笔“啪嗒”掉在地上。她回头时,看见江译站在书架旁,背着书包,脸上带着点旅途的疲惫,眼里却亮得惊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慌忙捡起画笔,指尖在纸上蹭出个墨点。
“刚到。”他走过来,目光落在她的素描本上,“这颗星画得像你脖子上的。”
林晚星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项链,才发现自己忘了摘。“你……”
“拿了金奖。”他说得云淡风轻,却从书包里拿出个奖杯模型,“给你看。”
模型很小,却沉甸甸的,底座上刻着他的名字。林晚星接过来时,看见他手腕上的疤好像又浅了些,大概是被夏天的阳光晒的。
“去看看栀子花吗?”江译忽然问,目光望向窗外。
教学楼后墙的栀子花丛开得正盛,白花瓣上还沾着水珠,香气浓得化不开。林晚星站在花篱前,忽然想起初遇那天,落在他肩头的那朵花,原来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林晚星,”江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有句话,我去年夏天就想说了。”
林晚星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她转过身,看见他站在阳光下,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动,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太阳还要亮。
“我喜欢你。”
他说得很清楚,每个字都像落在心湖上,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栀子花香忽然变得格外浓,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漫过整个夏天。
林晚星看着他,忽然笑了,眼里的泪却掉了下来,落在胸前的星星吊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我知道。”她说,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也是。”
江译愣住了,随即也笑了,像个终于解开难题的孩子,眼里的紧张慢慢化成温柔。他伸手过来,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慌。
远处传来预备铃的声音,和去年夏天的一样清脆。林晚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想起玻璃罐里的那些秘密——栀子花干、银杏叶、节目单、画展票、枫叶、徽章、橘子糖纸、新年卡片……原来从遇见的那天起,这些碎片就已经悄悄拼凑出了答案。
江译牵起她的手,指尖穿过她的指缝,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很暖,带着弹吉他磨出的薄茧,却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去上课?”他问,嘴角弯着浅浅的笑意。
“嗯。”林晚星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阳光穿过栀子花丛,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像要一直走到时光的尽头。林晚星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比去年的更甜,因为这一次,她的秘密里,有了他的名字。
玻璃罐里的故事,大概还会继续增加新的碎片。但此刻,握着的手,颈间的星,还有身边少年的笑,已经是这个半夏最圆满的答案。
确认关系后的第一个周末,阳光好得不像话。林晚星坐在画室里,对着画布上的栀子花发呆,颜料在调色盘里洇出一片浅白,像极了初遇那天落在江译肩头的花瓣。
手机震动时,她差点碰倒洗笔桶。江译发来消息:“在画室?我在楼下。”
她跑到窗边往下看,江译正靠在香樟树下,手里拎着个纸袋,校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那道快要看不见的疤。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里面印着吉他图案的白T恤——是她上次在画展看到的那款,说过一句“挺好看的”。
林晚星抓起帆布包就往楼下跑,画室的老师在身后喊“颜料没收拾”,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心跳得比调色盘里的颜料还乱。
“等很久了?”她站在他面前,发梢还沾着点丙烯颜料,蓝汪汪的像片小水花。
江译低头笑了笑,伸手替她摘掉发梢的颜料:“刚到。”他把纸袋递过来,“给你的。”
里面是本崭新的素描本,封面印着莫奈的睡莲,和他们一起看过的画展同款。翻开第一页,夹着张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以后画我吧,免费当模特。”
林晚星的脸“腾”地红了,指尖划过那行字,墨水的痕迹里还带着点笔尖的温度。“谁要画你。”她嘴上反驳,却把素描本抱得紧紧的,生怕被风吹走。
“去江边走走?”江译提议,目光落在她沾着颜料的指尖,“顺便洗洗手。”
江滩的风带着水汽,吹得人很舒服。林晚星蹲在水边洗手,颜料顺着指缝流进水里,晕出一片淡淡的蓝。江译蹲在她旁边,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什么,影子被阳光拉得和她的交叠在一起。
“你看。”他把树枝递给她。
沙地上画着两个简笔画小人,手牵着手站在一朵巨大的栀子花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林晚星”和“江译”。林晚星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去抹,却被他抓住手腕。
他的掌心很暖,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别抹。”他说,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留着吧。”
江水漫上来,轻轻舔过沙地,把画儿一点点晕开。林晚星看着那两个小人慢慢消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她抬头时,看见江译正望着她,眼里的光比江水还亮。
“下周的校园歌手大赛,”他忽然开口,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画着圈,“我报名了。”
“唱什么?”
“《春醒》。”他说得很轻,像怕被风吹走,“那首写给你的歌。”
林晚星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被他握着,指尖的颜料早就洗干净了,只剩下他掌心的温度。江风吹起她的头发,缠上他的手腕,像在悄悄打一个温柔的结。
回去的路上,他们走得很慢。路过那家便利店时,江译进去买了两瓶橘子汽水,拧开瓶盖递过来。气泡“滋滋”地往上冒,像极了心里藏不住的欢喜。
“对了,”林晚星吸了口汽水,忽然想起什么,“你的吉他谱,能借我看看吗?”
“可以啊。”他从书包里拿出个谱夹,“不过有点乱。”
谱夹里夹着很多张纸,有的是工整的五线谱,有的是随手画在草稿纸背面的旋律。翻到最后一页,林晚星看见一张画着她的素描,是她趴在画室桌上打盹的样子,头发散在肩上,旁边写着“我的模特”。
她的脸又红了,把谱夹往他怀里塞:“画得一点都不像。”
江译笑着接过去,把谱夹往她书包里一塞:“送你了,慢慢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偶尔碰到一起的肩膀,像有电流轻轻窜过。林晚星摸了摸书包里的谱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比去年的栀子花还要甜。
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少年,他正望着远处的晚霞,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林晚星忽然想起他写在素描本上的话——原来有些约定,真的会在时光里慢慢发芽,长成最温柔的模样。
校园歌手大赛那天,礼堂里坐满了人。林晚星坐在第一排,手里攥着那本印着睡莲的素描本,心跳得像舞台上的鼓点。
追光灯亮起时,江译抱着吉他站在台上,白衬衫的领口系着个小小的蝴蝶结,是她早上帮他系的。他调试琴弦时,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像投来一颗小小的星星。
“这首歌,叫《春醒》。”他开口时,台下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写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前奏响起时,林晚星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旋律很轻,像春天第一缕风,带着花开的声音。她看着台上的少年,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侧脸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和她画过无数次的样子一模一样。
“晚星落在发梢,春风漫过衣角,”他唱着,目光一直没离开她,“我在栀子花开的路口,等你慢慢长大……”
歌声里的温柔像潮水,漫过整个礼堂。林晚星低下头,看见素描本的第一页,不知什么时候被她画了两个手牵手的小人,和江滩上那个被水冲走的画儿,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那个装满秘密的玻璃罐,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但此刻,舞台上的歌声,身边的欢呼,还有心里藏不住的欢喜,才是这个夏天最动听的旋律。
歌手大赛结束后,江译的《春醒》成了校园里循环播放的背景音。林晚星走在路上,总能听见有人哼着那几句旋律,每次都忍不住红了脸,像揣着颗发烫的橘子糖。
周五的午后,她抱着画具往画室走,远远看见江译被一群人围着。他刚打完球,额角带着薄汗,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正被同学起哄着问“歌里的人是谁”。
林晚星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眼尖看见。“这边。”江译朝她挥手,声音穿过人群,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暧昧的哄笑,有人吹了声口哨。林晚星的脸“腾”地红了,抱着画夹快步走过去,假装没听见那些议论。
“等你很久了。”江译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画夹,指尖碰到她的,像有电流窜过。
“干嘛不等我?”她小声抱怨,却忍不住偷偷看他被汗水打湿的发梢。
“这不是怕你迷路嘛。”他笑了笑,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片落叶,“去画室?”
“嗯,老师让画静物。”
两人并肩往艺术楼走,身后的议论声渐渐远了。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牵住了她的手。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林晚星把画架支起来,画布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她收集的那些碎片:栀子花干、枫叶、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画这个?”江译凑过来看,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顶。
“嗯,老师说要画‘最珍贵的东西’。”她调着颜料,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怎么样,我的素材不错吧?”
江译没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铅笔,在画纸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确实不错。”他说,目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不过少了点东西。”
“少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拿起她的画笔,蘸了点金色的颜料,在玻璃罐旁边画了颗小小的星星,像她项链上的那个吊坠。“这样就齐了。”
林晚星看着那颗星星,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她放下画笔,转身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带着汗味的校服上,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
江译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回抱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怎么了?”
“没什么。”她把脸埋得更深,“就是觉得……很开心。”
画室的风扇还在转,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们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晚星听见他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样,咚咚地响着,像在合奏一首温柔的歌。
画到傍晚时,玻璃罐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林晚星看着画布上那些熟悉的碎片,忽然想起初遇那天的栀子花,原来有些相遇,真的会像种子一样,在时光里慢慢发芽,长成最温柔的模样。
江译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翻着她送的素描本,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林晚星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拿起画笔假装调色,却在画布上画了个小小的吉他,琴弦上挂着颗星星。
“画好了吗?”他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快了。”她把画笔放下,转身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像落下一片羽毛。
江译的脸瞬间红了,耳根烫得能煎鸡蛋。他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
林晚星笑着推开他,拿起画具往门外跑:“回家啦!”
夕阳把画室的门染上金边,江译站在原地,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比所有的橘子糖加起来还要甜。他低头看了看素描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画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人,背景是一片盛开的栀子花。
晚风穿过走廊,带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整个校园。林晚星跑在前面,听见身后传来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要和她一起,跑向那个充满阳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