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琉璃瓦在秋阳下流淌着金色的光,空气里浮动着丹桂若有似无的甜香。漱芳斋却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乱成一团。
“哎哟我的小祖宗!您快下来!”明月捧着刚插好的珐琅花瓶,吓得脸都白了。
只见小燕子一身鲜亮的骑射装,正猴子似的攀在院子中央那棵百年老槐树的粗枝上,踮着脚去够一只挂在最高枝杈、翅膀被丝线缠住的风筝。那风筝扎得精巧,是只展翅欲飞的燕子,是她昨日缠着永琪新做的。
“怕什么!这点高算啥?本姑娘在江湖上……”话音未落,她脚下踩着的细枝“咔嚓”一声脆响!
“格格!”彩霞、金锁的尖叫混在一起。
小燕子反应极快,腰身一拧,竟在半空里翻了个跟头,险险落在下方一根更粗的树枝上,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没事没事……哎?风筝!”
那风筝被震动,飘飘悠悠,竟被风吹着越过了漱芳斋的围墙,朝着御花园的方向飞去。
“我的燕子风筝!”小燕子急了,想也不想,纵身就从树杈上往墙头跃去。
“格格不可!那是前朝!”金锁的惊呼被抛在身后。
小燕子身手利落地翻过宫墙,轻盈地落在御花园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花园里一片寂静,负责洒扫的太监宫女似乎刚被支开。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风筝,正挂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上。
“哈哈,找到你啦!”她咧嘴一笑,像只真正的燕子般灵巧地窜过去。
就在她伸手要够到风筝的瞬间,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威严的低斥:“何人在此喧哗?!”
小燕子浑身一僵,这声音太熟悉了!她猛地回头,只见假山石旁,一身明黄常服的乾隆皇帝正负手而立,眉头微蹙地看着她,他身边站着面色沉静的令妃娘娘。显然,皇帝是刚散了朝,在此处与令妃散步议事。
“皇……皇阿玛!”小燕子舌头打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请安,“儿臣……儿臣叩见皇阿玛!叩见令妃娘娘!儿臣……儿臣是来捡风筝的!”她指着海棠树上的风筝,急急解释。
乾隆的目光扫过她沾了泥土草屑的骑射装,又落在她因爬树而散乱的发髻和微红的脸颊上,那点被打扰的不悦似乎消散了些,反而带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又是你这个小燕子,一刻也不得安生。这御花园也是你能随意翻墙进来的地方?”语气虽带着责备,却并无多少严厉。
“儿臣知错了!风筝……它飞过来了……”小燕子低着头,偷偷抬眼觑着乾隆的脸色。
乾隆看着树上那燕子风筝,做工有些粗糙,却透着股勃勃生气,倒真像眼前这个跪着的丫头。他缓步走近,想亲手替她取下来。就在这时,一阵风过,那风筝晃了晃,竟从枝头脱落,打着旋儿直直朝乾隆头上落去!
“皇阿玛小心!”小燕子惊叫。
乾隆下意识地抬手一挥,风筝被拂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同时,一个硬物从小燕子匆忙系在腰间的荷包里被甩了出来,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落在乾隆脚边。
空气瞬间凝滞。
那是一只成色极佳、雕刻着繁复夔龙纹的羊脂玉佩,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玉佩的样式古老而尊贵,绝非民间之物,更不可能是小燕子这样出身的人能拥有的。
乾隆的目光落在玉佩上,脸上的那点温和笑意骤然消失,如同被冰雪覆盖。他弯下腰,亲自拾起了那枚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古老的纹路,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探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和寒意,直直射向还跪在地上的小燕子。
“这玉佩……”乾隆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让小燕子心脏骤然缩紧的压迫感,“从何而来?”
小燕子茫然地看着那块陌生的玉佩,又看看乾隆骤然阴沉的脸,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儿臣……儿臣不知道啊!这不是我的!皇阿玛,这真的不是我的!”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完全不明白这惹祸的东西怎么会从自己身上掉出来。
令妃在一旁看着乾隆紧握着玉佩、指节发白的手,再看看吓得面无人色的小燕子,心头猛地一沉。这玉佩……她似乎在某个极其隐秘的地方见过图样。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御花园里悄然弥漫的秋雾,瞬间笼罩了她。
乾隆没有再看小燕子,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掌心的玉佩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某个尘封的、令人心悸的过往。秋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御花园里一片死寂,只有小燕子压抑的、恐惧的啜泣声,以及帝王眼中翻滚的、深不见底的疑云和风暴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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