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畏的指尖在文件边缘磨出细小的茧子，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无畏科技"的招牌上，那几个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字，此刻却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心头。办公区里键盘敲击声稀疏得可怜，往常总爱扎堆讨论方案的程序员们，今天都低着头对着屏幕发呆，空气里浮动着打印纸和咖啡混合的焦虑气息。
"咔嗒"一声轻响，池骋推门进来时，皮鞋跟磕在门槛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手里拎着的纸袋散出葱油饼的香气，那是吴所畏家楼下那家开了十年的老店，往常只要闻到这味道，吴所畏总能从成堆的代码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可今天他只是动了动睫毛，视线依旧黏在那份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上。池骋把纸袋放在桌角，手指刚搭上吴所畏的肩膀，就感觉到那截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又看了一整夜？"池骋的声音放得很轻，指腹揉过他后颈打结的发茬，那里还带着熬夜后的温热。吴所畏这才缓缓转过来，眼底的青黑像被墨汁晕染过，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泛着青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半截精气神。
"资金缺口比预想的多三百万。"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把眉头拧得更紧，"上周谈好的那笔融资，对方今早突然说要撤资。"
池骋的手顿在半空，指尖的温度仿佛被这句话冻住了。他弯腰从纸袋里抽出保温杯，拧开时热气裹着桂圆的甜香漫出来："先喝口粥，张阿姨凌晨三点起来炖的。"
吴所畏没接，只是盯着报表上那个刺眼的负数："他们挖走了我们的算法组长，还把正在测试的新系统漏洞卖给了竞品。王律师说，这种商业间谍行为取证太难，就算告赢了，拖也能拖垮我们。"
保温杯的温度烫得池骋指尖发麻。他想起三天前在酒局上，那个姓周的投资人拍着胸脯说"小伙子有冲劲"，转头就把无畏科技的核心数据捅给了竞争对手。商场上的刀光剑影他见得多了，可当这把刀扎向吴所畏时，他才发现自己那些所谓的"人脉"和"手段"，根本护不住这个想靠技术站稳脚跟的傻瓜。
"我下午去趟周总的公司。"池骋把保温杯塞进吴所畏手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敲代码磨出来的，"他欠我的人情，该还了。"
"别去。"吴所畏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指节发白，"池骋，这是我的公司，我不想让你用那些......"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那些灰色地带的方式帮我。"
池骋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创业园的楼梯间，吴所畏蹲在地上哭，说自己的程序被抄袭了，却连律师费都付不起。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想把所有担子都自己扛，像只受伤了只会躲在角落舔毛的小兽。
"我们是一起的。"池骋掰开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摩挲过去，"你忘了上次我爸冻结我卡的时候，是谁把所有积蓄取出来给我周转？"
吴所畏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撞开，姜小帅的白大褂上沾着碘伏的棕褐色痕迹，显然是刚从诊所跑过来的。他手里捏着几张纸，气的声音都在抖："所畏哥！张姐他们......他们要集体辞职！"
吴所畏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几张离职申请上，签着技术部所有骨干的名字，最底下还压着一张竞品公司的录用通知，薪资栏的数字是现在的三倍。
"他们怎么能......"吴所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想起张姐孩子生病时，自己开车送他们去急诊；想起算法组长结婚时，全公司凑钱给他买了台投影仪。这些曾经在庆功宴上哭着说"跟着吴总干有奔头"的人，转身就能把刀子捅进他的后背。
池骋扶住他晃了晃的肩膀，抬眼看向姜小帅："郭城宇知道吗？"
"城宇哥在开董事会，我给他发消息没回。"姜小帅急得直跺脚，"而且......而且我刚才在楼下看到岳悦姐了，她进了竞品公司的车。"
吴所畏的脸色"唰"地白了。岳悦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最软的地方。那个曾经在大学图书馆里帮他占座，说"你的代码写得真好"的姑娘，怎么会......
池骋的指尖抵在他后心，无声地传递着力量。他看向姜小帅："你先回诊所，这里有我。顺便告诉郭城宇，晚上老地方聚，有事商量。"
姜小帅点点头，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吴所畏，欲言又止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吴所畏突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自嘲："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连自己的公司都守不住。"
池骋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透过胸腔传过去，带着震动的温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在酒吧后台修音响，被电得头发直竖，还嘴硬说'这点电流算什么'。"
吴所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开关。
"那时候你就告诉我，搞技术的，就得有死磕到底的劲儿。"池骋收紧手臂，"现在这点风浪，还没到让你认输的时候。"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一角，把远处工地的打桩声送进来，沉闷又坚定。吴所畏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杯，热气模糊了视线，却也暖了那颗快要冻僵的心。他反手握住池骋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任何承诺都更让人安心。
"好。"他听到自己说，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死磕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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