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种如履薄冰的惊惶中熬到了表演当天。
后台的空气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弥漫着高度浓缩的兴奋、汗水、发胶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无声的、即将爆裂的巨大压力。
化妆镜前的强光刺得人眼睛发酸，我像个精致的人偶，任由化妆师在我脸上涂抹勾勒。
粉底、眼影、亮片……一层层覆盖上去，镜子里那张属于贺峻霖的脸被描绘得愈发耀眼夺目，眉眼间带着一种近乎凌厉的美感。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华美的外壳下，灵魂正在瑟瑟发抖。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撞得肋骨生疼，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
胃部一阵阵痉挛，早上勉强塞下去的一点食物在翻搅，喉咙口泛着苦涩的酸水。
周围是队友们压低声音的最后一次对流程、互相检查耳麦和服装的窸窣声，还有工作人员急促的指令，汇集成一片模糊的、令人心悸的嗡嗡背景音。
“贺儿？”
宋亚轩清亮的声音像一道清泉，带着点担忧，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弯下腰，从镜子里看着我，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煞白的脸和失焦的眼神，
“你脸色好差，没事吧？”
他温热的手掌极其自然地贴上了我的额头，试探着温度。
肌肤相触的瞬间，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瑟缩了一下。
他的触碰带着善意，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恐惧的闸门。
“没……没事！”
我几乎是弹开的，声音拔高得有些尖锐，带着我自己都厌恶的颤抖，
”就是……有点点紧张。”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试图掩饰。
宋亚轩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我，清澈的眼眸里担忧更深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所有人！最后确认！准备上场！”
执行导演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后台炸开，斩断了一切。
心脏骤然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
升降台发出沉闷的机械运作声，带着我们缓缓上升。
脚下是厚实冰冷的金属板，四周是狭窄封闭、涂着黑色吸光材料的井壁。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沉重地包裹下来，只有头顶上方传来一丝缝隙里漏下的、观众席遥远而模糊的喧嚣声浪，像隔着一个世界传来的潮汐。
身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能感觉到马嘉祺沉稳的吐纳，宋亚轩轻轻活动脚踝时衣料的摩擦声，刘耀文小声哼着旋律给自己打气的鼻音，还有……最右边，严浩翔身上传来的、令人无法忽视的注视。
黑暗放大了感官，也放大了恐惧。手心冰冷黏腻，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
属于“贺峻霖”的身体记忆似乎在沸腾，对舞台的渴望和对聚光灯的本能向往在血管里奔流，可我的灵魂却被死死钉在恐惧的十字架上。
到时候我会不会忘动作？
会不会唱错词？
会不会一个眼神就暴露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无数个恐怖的念头在黑暗中滋生、缠绕，几乎要将我吞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一只温热的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紧紧握住了我冰冷僵硬、微微颤抖的右手。
是刘耀文！
我浑身一僵，像触电般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攥住。
“别怕。”
他压得极低的声音贴着我耳边响起，像羽毛拂过，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像平常一样就好。”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混乱的思绪。像平常一样？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那紧紧包裹着我手掌的温度，和他话语里那份理所当然的信任，却像在狂风巨浪中突然抛下的一根浮木，让我濒临溺毙的恐慌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喘息。
头顶的黑暗骤然被撕裂！
刺目的白光如同奔腾的瀑布，带着排山倒海的声浪轰然倾泻而下！
巨大的欢呼、尖叫、应援棒的海洋瞬间填满了整个感官世界，巨大的声波震得脚下的升降台都在共鸣。
舞台的强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骤然适应的瞳孔。
身体的本能比意识更快一步。几乎是灯光亮起的同一刹那，属于“贺峻霖”的肌肉记忆接管了一切。
一个精准的定点Pose，一个标志性的、带着清冷的眼神，瞬间甩向观众席的方向，嘴角自动牵起那个练习过千万次的、弧度完美的笑容。
开场音乐的强烈鼓点如同战锤敲打在心脏上，身体已经随着节拍舞动起来，每一个卡点，每一次wave，流畅得不可思议，动作精准眼神到位，仿佛这具身体从未被另一个灵魂占据过。
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完美地执行着每一个指令。
灵魂悬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贺峻霖”在舞台上发光发热。
观众的尖叫如同海啸般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舞台掀翻。
汗水很快浸湿了演出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肺叶在激烈的唱跳中火烧火燎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表演进行得异常顺利，顺利得让我产生了一丝侥幸。
或许……或许真的可以？
只要熬过这几分钟……
就在结束谢场是，我后退了一步，像程序设定好的一样，我没有办法改变。
脚下猛地一空！是那种毫无防备的、踏在实地上却突然坠入深渊的恐怖失重感！
脚下的升降台金属板，就在我重心完全转移过去的瞬间，毫无预兆地向下塌陷！脚下坚固的支撑瞬间消失，身体被地心引力狠狠拽向那个骤然张开的、深不见底的黑色豁口！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冲破喉咙，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尖叫中。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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