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半惊鹊：点心匣里的暖意

第十一章 夜半惊鹊：点心匣里的暖意**

幽兰院密室中那声轻若鸿羽的“好”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尚未平息，便被现实冰冷的暗流吞没。柳如烟的阴影如同无形蛛网，悄然笼罩着国公府的雕梁画栋。栖霞阁外，几道几乎融入暮色的“影子”无声驻守，带来安全感的同时间，也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提醒着无处不在的危险。府邸的空气凝滞，连穿廊的风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压抑。

沈妙妙谨守着谢衍的叮嘱，栖居一隅。除了每日去听雨轩探望林婉儿，连院门都极少踏出。林婉儿的气色在汤药滋养下渐复红润，但那双总是含怯的眸子里，惊惶的底色却挥之不去。沈娇娇的失踪像一道寒刃，悬在每个知晓内情的人心头，尤其对林婉儿而言，更是夜半惊醒的梦魇。

【关联度：0%（锚定稳固）。外部威胁：高（柳如烟）。策略建议：维持“关切”表象，静默蛰伏。】

这日午后，听雨轩内弥漫的药气似乎比往日更浓重些。沈妙妙刚踏进院门，便见林婉儿的贴身丫鬟红玉端着几乎未动的药碗出来，眼圈泛红。

“红玉，表妹怎么了？”沈妙妙心头微紧。

红玉声音带着哽咽：“大小姐您劝劝吧！昨儿夜里就起了低热，今早更是水米难进，药也喂不下……只说是心慌得厉害，梦里魇着了……奴婢瞧着，不像是寻常病症，倒像是……”她欲言又止，眼神惊惧地瞟向紧闭的窗棂。

沈妙妙心下一沉。柳如烟还未落网，林婉儿又生变故？是真惊悸，还是……毒手再临？她快步踏入内室。

林婉儿蜷在锦被里，脸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发被虚汗濡湿。见到沈妙妙，她勉强牵了牵嘴角：“表姐……”声音细弱游丝。

“怎么又烧起来了？”沈妙妙在床沿坐下，伸手探她额头，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药也不喝，身子如何熬得住？”语气里的忧切并非全然作伪。抛却算计，眼前不过是个命运多舛的弱女子。

“我……心里慌得紧……”林婉儿攥紧了被角，指尖泛白，眼神惊惶地四下逡巡，仿佛暗处藏着噬人的鬼魅，“昨儿夜里……好像……好像听到窗棂响……还有……一股子甜腻腻的香气……熏得人头晕……”她猛地打了个寒噤，将脸埋进锦被。

甜腻香气？！

沈妙妙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鼻翼翕动，仔细分辨着室内的气息——浓重的药味、熏笼的暖香、林婉儿身上淡淡的汗气……除此之外，似乎……真的有一缕极其微弱、几乎被药气掩盖的、甜得发齁的异香！这香气与沈娇娇房中那空香露盒残留的、混合了“寒松烬”的甜腻气息，隐隐相似！

柳如烟的人，昨夜来过听雨轩？！是下毒？还是……恐吓？

沈妙妙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头顶。她强自镇定，轻轻拍抚林婉儿的后背：“定是魇着了，莫怕。门窗都关得严实，哪有什么声响香气？许是梦里的影子。”她温声安慰着，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紧闭的窗棂、低垂的帘幔，最终落在那鎏金狻猊香炉上。炉内香灰冰冷，并无异常。

“红玉，”她扬声唤道，“去小厨房熬些清淡的粳米粥来，再请府医过来瞧瞧，表妹这热症拖不得。”

支开红玉，沈妙妙的心跳依旧鼓噪。她需要立刻告诉谢衍！这缕甜香是新的线索！但如何传递消息？栖霞阁外的“影子”是保护也是耳目，她不能轻举妄动。直接去找谢衍？目标太大，更可能打草惊蛇。

就在她心焦如焚之际，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击声。

笃、笃笃。

三短一长，带着某种特定的韵律。

沈妙妙心头一跳！这暗号……是玄影？！

她立刻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檐下的阴影里，果然立着玄影沉默如石的身影。他并未看沈妙妙，只是将一个巴掌大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方形小包，无声地递了进来，随即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廊柱之后，快得如同鬼魅。

沈妙妙迅速关窗，掌心握着那尚有微温的小包。油纸揭开，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芝麻焦香和面粉烘烤气息的市井味道扑面而来——竟是两块“老茶汤”铺子的芝麻酥饼！金黄酥脆，白芝麻粒粒分明，显然是刚出炉不久。

油纸内侧，用炭条极细地写着一行小字：

> **香异处，勿触。静待。**

是谢衍的字迹！力透纸背，简洁冷峻。

他知道了！他竟已知道听雨轩有异香！甚至还特意送来了这市井的点心……是安抚？是提醒？还是……一种无声的回应？回应她那日在幽兰院密室关于“市井烟火让人心安”的话？

沈妙妙捏着温热的酥饼，看着那行冰冷的警示，心头却奇异地漫上一股暖流。他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勿触”），也给了她明确的方向（“静待”）。这看似寻常的点心，在危机四伏的此刻，却成了最熨帖的定心丸。

她小心地将油纸上的炭痕抹去，将酥饼放在小几上。林婉儿似乎被香气吸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香……”

“是张嬷嬷新做的点心，表妹可想尝尝？”沈妙妙拿起一块，掰下一小块没沾到油纸的、温热的饼芯，递到她唇边。

林婉儿就着她的手，小口咬下。酥脆的饼屑落在锦被上，浓郁的芝麻香在口中散开。或许是这熟悉踏实的滋味，或许是被沈妙妙沉静的气息感染，她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些许，低低呢喃：“嗯……好吃……”

看着林婉儿重新合上眼，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些，沈妙妙轻轻舒了口气。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被暮色染成暗金色的芭蕉叶。谢衍如同隐藏在幕后的弈棋者，每一步都精准而无声。他知道了异香，派人送来了点心（和警示），那么下一步……他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收网？

夜色渐浓，听雨轩内烛火摇曳。沈妙妙守着昏睡的林婉儿，手边是那两块温热的芝麻酥饼。窗外的黑暗如同蛰伏的巨兽，但那缕暖融融的市井香气，和掌心残留的饼屑触感，却在心底悄然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深渊的凝视依旧无处不在，但这灯火映照之处，似乎已不再只有冰冷的算计与求生。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名为“并肩”的暖意，正随着芝麻的焦香，无声地弥散开来。而棋局的那一端，执子的谢衍，此刻又在谋划着怎样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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