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北离最繁华的心脏,连空气都浸着股铜钱与权力的混合味儿,喧嚣鼎沸得能掀翻屋顶。阿初站在熙攘的街头,午后的日头白花花地砸下来,晃得她眼前发晕。
她抬手,五指在刺目的光线下张开、收拢,温热的、真实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撞得她心口生疼。
没死。
真的没死。
上一刻,冰冷的剑锋穿透心口的剧痛,李长生那双总是含着三分醉意、七分疏离的桃花眼里,头一次碎裂出她从未见过的、名为绝望的惊涛骇浪,还有他那声撕心裂肺、几乎要震碎她魂魄的“阿初——”,都还死死地烙在灵魂深处。
下一刻,她就被粗暴地塞回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起点——初见李长生那日。
命运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还顺手塞给她一块名叫“重生”的烫手山芋。
“啧。”阿初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那点恍惚和惊悸已被一片冰封的锐利取代。她扯了扯嘴角,一个带着点自嘲又无比清醒的弧度。
恋爱脑?要命的那种?
上辈子她为了那个一头银发、心眼比狐狸洞还多的天下第一李长生,机关算尽,强取豪夺,最后把自己作死在他剑下,还附赠了他一个“绝望而死”的豪华套餐。这买卖,赔得底裤都不剩。
这辈子?她阿初,北离未来的隐形商业巨鳄(虽然现在兜比脸干净)、手工发明小能手(目前只成功炸过三次厨房)、行走的百科全书(仅限于非武功领域),要是再栽在同一条名叫“李长生”的阴沟里,她名字倒过来写!
“让让!让让!没长眼啊!”一声粗鲁的吆喝伴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的醉汉摇摇晃晃地撞过来,手里拎着的酒坛子眼看就要砸到阿初身上。
几乎是本能,阿初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脚步轻盈地一旋,裙裾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精准地避开了那泼洒的酒水和撞过来的庞大身躯。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依赖武功的敏锐和优雅。
醉汉扑了个空,踉跄着站稳,醉醺醺的眼睛瞪向阿初:“小娘皮,躲什么躲!”
阿初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她甚至没浪费一个眼神给这醉醺醺的麻烦,径直抬步,目标明确地走向街角那家在整个天启城都排得上号的——钱庄。
醉汉被她彻底无视的态度激怒,刚要发作,旁边一个眼尖的路人赶紧一把拽住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惊惧:“老哥!消停点!看清人再嚷嚷!那是‘千金坊’新来的那位!连‘黑虎帮’的账都敢上门去收的狠角儿!”
“千金坊”三个字像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醉汉的酒气和怒火,他缩了缩脖子,嘟囔了两句谁也听不清的话,灰溜溜地挤进人群溜了。
阿初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毫不在意。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尘土之上。
钱庄厚重的黑漆木门敞开着,里头光线略暗,却自有一股金钱沉淀出的肃穆。高高的柜台后,掌柜的手指飞快地拨着算盘珠,噼啪作响,如同在演奏一曲财富的乐章。
阿初径直走到柜台前,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玲珑、通体乌沉沉的印章,“啪”一声,轻轻按在光可鉴人的红木柜台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埋头算账的掌柜动作一顿,疑惑地抬起了头。
“取钱。”阿初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初冬结冰的湖面。
掌柜的目光落在印章上,那印纽雕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缠枝莲纹,中间嵌着一个古朴的“初”字。他脸上的职业性表情瞬间凝固,继而转为一种混合着惊愕、探究和迅速堆起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哟!贵客!贵客临门!恕老朽眼拙!”掌柜立刻放下算盘,绕过柜台,亲自迎了出来,腰弯得极低,“您这边请!雅间!快!上好茶!”
阿初没动,只淡淡重复:“取钱。现银。一千两。”
“是是是!马上!马上办!”掌柜点头哈腰,亲自小跑着去取银子,不敢有丝毫怠慢。这枚“缠枝初印”,代表的是“千金坊”幕后那位神秘东家的身份。坊间传言,那位东家虽不露面,手段却凌厉非常,眼光更是毒辣精准得可怕。这突然出现的持印少女,无论身份如何,都绝非他能招惹的存在。
钱庄里其他几个去银票的人,目睹了平日里架子端得极高的掌柜如此前倨后恭,纷纷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窃窃私语。
阿初却全然屏蔽了这些视线。她微微侧过身,目光穿透钱庄敞开的门扉,投向斜对面那家在整个天启城都赫赫有名的酒楼——“碉楼小筑”。
正是饭点,碉楼小筑门口车水马龙,衣着华贵的食客络绎不绝。二楼临街最好的雅间窗扉半开,依稀可见里面人影晃动。
她的视线精准地定格在那扇窗前。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李长生。
那个一头如雪银发,穿着身骚包紫色锦袍的男人(改的,想让李长生更骚包),慵懒地倚在窗边,指间拈着酒杯,桃花眼半眯,漫不经心地俯瞰着脚下的人间烟火。那副睥睨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模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懵懂的少女情怀,也开启了她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时间,快到了。
阿初的心跳,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带着一种冰冷的回响。
掌柜很快捧着两个沉甸甸、码放整齐的银锭托盘过来,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贵客,一千两足银,请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