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岛。
岛屿比预想中更大。外围是嶙峋的黑色礁石和金色的沙滩,向内延伸则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原始雨林。岛屿中心,果然有一片碧波荡漾的淡水湖,如同镶嵌在绿绒毯上的蓝宝石。
千金坊的先遣队已在湖边清理出一片营地,搭建起了十几座坚固的木屋和防御工事,俨然一个小型堡垒。
主屋由整根粗大的原木搭建而成,宽敞明亮。此刻,阿初正坐在一张宽大的、铺着兽皮的木椅上,面前摊开着岛屿的粗略地形图。她换了一身更利落的墨绿色短打,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冽的眉眼。
洛明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一丝后怕。
“夫人,李长生他……”洛明的声音带着干涩,“海上那一炸……他恐怕……” 他亲眼目睹了爆炸的威力,李长生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正面击中,坠入深海……凶多吉少!他担心的不仅是李长生的生死,更是李长生若真的死了,洛水表妹那边……还有阿初的反应……
“死不了。”阿初头也没抬,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一道线,声音冷得像冰,“天下第一的命,硬得很。最多重伤。”
洛明心头一凛。夫人这语气……对李长生的实力和生命力,了解得如此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可是……”洛明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阿初打断他,抬起头,冰封的目光直视洛明,“洛公子,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岛上的勘探、矿脉的初步探测、适合建立核心工坊的地点选址,这些才是重中之重。李长生……不过是个意外。”她刻意加重了“意外”二字。
“至于洛水姑娘,”阿初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好安抚。告诉她,李长生是自己失足落海,与我们无关。让她安心在船上待着,岛上危险,不适合她。”
洛明看着阿初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将一场差点致命的爆炸归结为“意外”,还能如此冷静地安排谎言安抚洛水……这份心性,冷酷得令人心寒。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是,我明白了。勘探队已经深入雨林,我会亲自带队去查看北面那片断崖,据说有特殊矿石反应。”
“嗯。”阿初重新低下头,“去吧。”
洛明深深看了阿初一眼,转身离开了木屋。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来,在阿初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真正的情绪。
距离营地数里之外,一片隐蔽的礁石洞穴里。
哗啦——
冰冷刺骨的海水涌进洞口。
李长生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趴在粗糙的礁石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血沫的海水。他身上的深灰色水靠被炸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灼伤的痕迹和细密的、被金属碎片划破的血口。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口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挣扎着翻过身,仰躺在冰冷的礁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银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少年俊美的脸庞因为剧痛而扭曲,嘴唇毫无血色。
他看着头顶嶙峋的洞壁,那双总是带着醉意或疏离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茫然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爆炸……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阿初……她竟然……真的对他用了那种东西?!
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心口的剧痛远胜于胸前的伤口。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
麒麟糕……重生……漠视……杀意……
他以为重生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让他弥补过错,挽回一切。
可现实呢?
她视他如仇寇,避他如蛇蝎,甚至不惜用如此酷烈的手段,也要将他彻底驱逐出她的世界!
“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李长生艰难地抬起手,看着掌心再次崩裂的伤口,感受着体内混乱微弱的内息,和胸前那足以致命的创伤。
回椿后的身体本就虚弱,又遭受如此重创……这一次,他真的离死亡很近很近。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求生的欲望猛地冲破了绝望!
不!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阿初当成垃圾一样丢弃!
李长生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盘膝坐起。他闭上眼,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内力,去护住心脉,修复创伤。然而,内力甫一运转,胸口的剧痛就如火山爆发般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不断上涌。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下的礁石。他身体一晃,差点再次栽倒。
不行……伤势太重了……强行运功只会死得更快……
李长生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冷汗混着海水和血水,不断从额头滑落。他艰难地摸索着破烂的水靠内衬,那里,贴身藏着一小瓶用油纸包裹严实的、苏白衣师父给他的保命丹药——九转还魂丹。
他颤抖着手取出丹药,拔掉塞子,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药香的赤红色丹丸。没有丝毫犹豫,他仰头将丹药吞下。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如同干涸的河床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剧痛被这霸道的药力强行压制下去,一股强大的生机开始在体内勃发!
李长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涣散的眼神也重新凝聚起光芒。他不敢怠慢,立刻再次闭目,引导着这股强大的药力,小心翼翼地修复着胸前的恐怖伤口,梳理着混乱的内息。
时间在寂静的洞穴中流逝。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和李长生粗重而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长生缓缓睁开眼。胸前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流血已经止住,在九转还魂丹霸道的药力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体内的内力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恢复了一丝运转的能力。
他扶着石壁,艰难地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濒死的绝望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玉石俱焚般的狠戾。
他走到洞口,拨开垂下的藤蔓。外面是炽烈的阳光和金色的沙滩,远处是茂密的雨林。更远处,他能看到千金坊营地升起的袅袅炊烟。
阿初……
李长生望着营地方向,银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那双属于少年的清澈眼眸里,此刻燃烧着骇人的、不顾一切的火焰。
你把我当垃圾丢进海里?
那我就做这岛上最让你头疼的垃圾!
你布你的帝国局?
那我就搅你个天翻地覆!
想彻底甩开我?
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