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的谢言澈站在沈凌曦的墓碑前，手里捏着那片从香樟树洞捡来的梧桐叶。叶脉早已干枯发脆，背面那极小的“澈”字却依旧清晰，像她当年藏在草稿纸背面的心事，执拗地刻在时光里。
1.蝉鸣里的初遇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热意，卷着香樟树的气息扑在沈凌曦脸上。她站在公告栏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张墨迹未干的分班表，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钉在“高一（3）班”那一栏的某个名字上——谢言澈。
旁边的许初蒽撞了撞她的胳膊：“找到了没？我在三班，你呢？”
沈凌曦猛地回神，指尖往下滑了两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声音有点发飘：“我……也在三班。”
许初蒽“哇”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阵哄闹声打断。公告栏前的人群忽然分向两侧，像是摩西分海时的浪花。沈凌曦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谢言澈走了过来。
他很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肩上随意搭着单肩包，碎发被风吹得微乱，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在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又利落。他没看周围的人，径直走到三班的名单前，目光扫了一圈，停在中间的位置。
沈凌曦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看见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名字下方的那个名字——林诗念。然后他偏过头，对着不远处挥了挥手，声音清冽，像冰镇汽水开瓶时的脆响：“林诗念，这边。”
人群里立刻挤出个扎高马尾的女生，笑起来有对浅浅的梨涡：“谢言澈，我们果然同班啊！”
“嗯，还是同桌。”谢言澈的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浅，却足够让沈凌曦看清他唇角那颗小小的痣。
沈凌曦低下头，盯着自己帆布鞋上的污渍。原来他早就认识那个叫林诗念的女生，原来他们不仅同班，还是同桌。公告栏前的人渐渐散去，许初蒽拉着她往教学楼走，叽叽喳喳地说：“刚才那个谢言澈，是不是上次运动会跑一千五拿第一的那个？好多人打听他呢。还有那个林诗念，好像是文艺委员吧，听说跳舞特别厉害。”
沈凌曦“嗯”了一声，脚步有些慢。走廊里的风带着粉笔灰的味道，她忽然想起初中时的某个午后，也是这样的风，她在操场边捡排球，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生。当时他正弯腰系鞋带，被她撞得往前踉跄了一步，手里的矿泉水瓶滚到了她脚边。
“对不起！”她慌忙去捡，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盛着夏夜的星子，他说：“没关系。”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生叫谢言澈。
高一（3）班的教室在三楼最东边，沈凌曦走进来的时候，谢言澈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他旁边的座位上，林诗念正拿着一本笔记本和他说着什么，侧脸笑得明媚。沈凌曦的座位在他们斜后方，隔着一个过道，刚好能看见谢言澈低头写字时的样子——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食指微微弯曲，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沙沙的轻响。
开学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班会，要求每个人做自我介绍。轮到谢言澈时，他站起来，简单地说了句“谢言澈”，就坐下了。全班都笑起来，班主任也笑着说：“多说两句嘛，兴趣爱好什么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喜欢打篮球。”
林诗念在旁边小声接了句：“还有解题。”
谢言澈没反驳，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熟稔，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沈凌曦一下。轮到沈凌曦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细若蚊蚋：“大家好，我叫沈凌曦。”
坐下的时候，她感觉谢言澈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但等她鼓起勇气抬头，只看到他正低头翻着课本，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沈凌曦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半拍。她看见林诗念拿起谢言澈桌上的数学练习册，指着某道题说：“这道题我还是不太懂，晚自习的时候你能再讲一遍吗？”
“嗯。”谢言澈应着，把书包甩到肩上。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着，像一幅完整的画。沈凌曦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空落落的。
许初蒽从三班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走啦，去食堂吃饭。对了，刚才我看见谢言澈和林诗念一起走的，他们好像真的很熟哎。”
沈凌曦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闷闷的：“嗯，他们是同桌。”
食堂里人声鼎沸，沈凌曦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靠窗的位置。谢言澈和林诗念就坐在那里，林诗念正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谢言澈，谢言澈没拒绝，低头吃了。
“你看什么呢？”许初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恍然大悟，“沈凌曦，你该不会是……”
“没有！”沈凌曦猛地收回目光，脸颊发烫，“我就是随便看看。”
许初蒽促狭地笑了笑，没再追问。沈凌曦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她知道，从这个蝉鸣未歇的九月开始，谢言澈这个名字，会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她往后的日子。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沈凌曦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她能听到斜前方传来的低低的说话声，是林诗念在问问题，谢言澈的声音耐心又清晰。她忍不住抬起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谢言澈正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林诗念凑得很近，马尾辫轻轻扫过他的胳膊
那一刻，教室里的风扇转得很慢，窗外的蝉鸣也低了下去，沈凌曦的心跳声却在耳边无限放大。她忽然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写下了“谢言澈”三个字，又赶紧用笔划掉，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像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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