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顶灯在高温下嗡嗡作响，像一群被关在玻璃罩里的蜜蜂。陈浩站在罚球线上，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球衣前襟，晕开一片深蓝色的水渍。记分牌刺眼的红色数字显示78:79，三十秒的倒计时正在以令人心悸的速度流逝。
陆毅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带着训练后特有的粗重节奏。他不动声色地贴近，手指在陈浩腰后轻轻一点——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味着"相信你的肌肉记忆"。陈浩眨了眨刺痛的眼睛，突然想起上周戏剧排练时许明说过的话："紧张时，就数钢琴的黑键。"
裁判的哨声刺破凝滞的空气。陈浩接过球，掌心立刻传来熟悉的颗粒感。观众席的喧嚣忽然变得遥远，只剩下篮球与地板碰撞的闷响。一下、两下、三下——他屈膝的瞬间，对面中锋如同失控的卡车般撞了过来。
**"砰！"**
陈浩的后背重重砸在地板上，右肩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哨声与惊呼声炸开的刹那，他的视线却死死黏在旋转的篮球上——球在篮筐边缘转了整整三圈，像在演绎某种残酷的慢镜头，最终滑了出来。
"故意犯规！"裁判比出两罚一掷的手势。陈浩被队友拉起来时，看到陆毅的脸色白得像医务室的石膏。他的左腿微微发抖，那是初中时半月板撕裂留下的旧伤。
"换人。"陈浩抓住队长袖标就要往下扯，却被陆毅按住了手腕。
"还记得你第一次试镜吗？"陆毅的声音很轻，手上却用了狠劲把袖标推回去，"说我演罗密欧太装的那个下午。"
第一罚稳稳入网，79平。陆毅在第二罚前突然转头，汗水从他睫毛上甩出一道晶亮的弧线："其实你说得对。"篮球离手的瞬间，对方6号球员的膝盖狠狠顶向陆毅的左腿外侧。
**"咔嚓——"**
某种令人牙酸的声响从陆毅身体里传来。但球已经飞出去了，在篮板黑框上撞出惊人的巨响，然后——穿过网窝。80:79。陆毅跪倒的同时，终场哨声响彻整个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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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队医举着核磁片子摇头的样子，让陈浩想起自己父亲看到期末考卷时的表情。"半月板二次撕裂，至少半年不能剧烈运动。"
陈浩的拳头砸在墙上时，指关节的皮肤绽开也浑然不觉。窗外，夏日的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床单上——一个站着，拳头滴着血；一个坐着，腿上打着石膏。
"值得吗？"陈浩抓起桌上的保送初审表，纸张在他手中哗啦作响，"就为这个破名额？"
陆毅从枕头下摸出另一张皱巴巴的纸。体育学院推荐表的背面，有一行被反复修改的小字："推荐人：陆毅（附言：他比我更有资格）"。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那个括号上，像给这行字打上了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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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篮球场空无一人。陈浩机械地投着三分，每个球都刻意砸在篮板左侧——那是陆毅最后一投命中的位置。
"就知道你在这儿。"
许晓晴的声音从看台阴影里传来。她怀里抱着周小菲的素描本，医药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陈浩任由她拽过自己血肉模糊的手，碘酒的刺痛让他终于找回真实感。
"他骗我。"陈浩盯着素描本上比赛的场景，陆毅倒地的瞬间手指却固执地指向记分牌，"说什么'我更适合演罗密欧'..."
画纸突然被风吹开，露出藏在折缝里的细节——陆毅护膝内侧绣着歪歪扭扭的"浩哥"二字。那是上学期班级联赛夺冠后，陈浩醉醺醺地开玩笑："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他早忘了这茬，没想到陆毅当真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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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医务室飘着小米粥的香气。许晓晴推门时看见陈浩蹲在轮椅前，两人中间摊着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剧本。
"你演坐轮椅的罗密欧。"陈浩的笔尖戳着纸面，"我演你的腿。"
陆毅笑得差点从轮椅上栽下来："这什么鬼设定？"
"现代改编版。"许明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他手里刚修改完的乐谱上写着《篮板上的十四行诗》,"朱丽叶是校医。"
周小菲怯生生地举起新画的舞台设计：篮球场变成维罗纳广场，记分牌化作朱丽叶的阳台，而终场哨声将是悲剧的开始。许晓晴突然意识到，他们正在创造的不仅是戏剧，更是把生活碾碎后重塑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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