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主事也眼神不善地盯着林晚，仿佛她是洪水猛兽。
林晚看着那堆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旧账册，再看看王崇明那副“老夫羞于与你为伍”的倨傲表情，刚被羊肉面抚平一点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协助？这架势是来抄家的吧？】内心的小人儿疯狂吐槽，【老顽固！活该你算不清账！就你这态度，还想学？】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放下碗，指着桌上空白的账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王大人，奴婢的方法很简单。第一步，先确定账簿的格式。所有收支，按时间、事项、收入、支出、结余五列记录……”
“荒谬！”王崇明立刻打断，指着旧账册上那些云山雾罩的“某日支米若干”、“结存约计”等字样，“祖宗成法自有深意！岂能如你这般粗暴划分？况且，这‘收入’‘支出’是何物？我大梁官文，只讲‘进项’、‘支取’！”
林晚耐着性子解释：“王大人，收入即是进项，支出即是支取，只是用词不同，意思是一样的。统一格式是为了方便查对，防止……”
“防止什么？防止老夫贪墨不成？”王崇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怒视林晚，“小女子休要在此含沙射影！老夫为官数十载，清正廉明……”
“王大人！”林晚也被这胡搅蛮缠激起了火气，声音不自觉也抬高了几分，“奴婢只是就事论事！这旧账格式混乱，时间模糊，数额不清，同一笔款项前后记载矛盾者比比皆是！若不统一格式，厘清条目，如何能查清积欠？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如何给江南道的百姓一个交代？！”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豁出去的锐气，竟一时将王崇明镇住了。他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的宫女，一时间竟忘了反驳。两个户部主事也面面相觑。
【对！就是这样！老顽固！跟我斗？我可是在PPT地狱里杀出来的！论条理和逻辑，甩你十条街！】内心的小人儿叉腰狂吼，给自己壮胆。
短暂的僵持后，王崇明脸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冷哼，重重地坐了下来，别过脸去，不再看林晚，算是默认了。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林晚穿越以来最心力交瘁的“教学”。她强忍着肩膀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一边在空白账册上画出清晰的表格，标注好“日期”、“事项摘要”、“收入（银/粮/物）”、“支出（银/粮/物）”、“结余（银/粮/物）”等表头，一边讲解阿拉伯数字“0”到“9”的写法和运算规则。
王崇明全程黑着脸，时不时用鼻子哼一声表示不屑，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林晚的笔尖和那些奇特的符号。两个主事倒是听得认真些，偶尔露出恍然大悟或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0’是何意？空无？荒谬！岂有用‘无’来记账的？”王崇明指着“0”质问。
“0代表没有，或数量为零。比如这笔结余是零，就写0，清晰明了，总比写个‘无’或空着强，空着容易被人动手脚。”林晚耐心解释，顺手在“结余”栏写了个“0”。
“加减法用这符号倒是…便捷。”一个年轻主事看着林晚飞快地在纸上演算“356+128=484”，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换来王崇明一记凌厉的眼刀。
教学艰难推进，时间在枯燥的讲解、王崇明时不时的刁难和林晚内心疯狂的吐槽中缓慢流逝。天色渐渐暗沉，小太监又送来了晚膳，依旧是热气腾腾的饭菜，甚至还有一小碟切好的烤羊肉，上面依旧撒着厚厚的孜然粉。
王崇明看着那碟孜然羊肉，再看看林晚，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拂袖走到一边，显然没胃口。两个主事也战战兢兢不敢动。
林晚却顾不得那么多了。高强度的脑力消耗让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坐下来，端起碗，夹起一块撒满孜然的羊肉塞进嘴里。
浓郁的孜然香混合着羊肉的焦香在口中炸开。
【唔…真香！】内心诚实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几乎是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外回廊的阴影里，一道玄色的衣角无声地掠过，快得如同幻觉。
林晚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他…他刚才在外面？】
嘴里的孜然羊肉，瞬间失去了所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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