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

林晚的眼睛瞬间直了，口水疯狂分泌，所有的理智、恐惧、困惑在这一刻被最原始的生理需求彻底击溃！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阴谋诡计、什么帝王心术、什么读心威胁，猛地伸出手，抓起一根滚烫的羊排，也顾不上烫，张嘴就狠狠咬了下去！

　　焦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滚烫鲜美的肉汁瞬间迸发，混合着孜然浓烈的异域风情和香料复杂的层次感，如同最华丽的乐章在味蕾上炸开！极大地满足了她被虐待了许久的肠胃和味蕾！

　　【呜……！！！】内心发出一声满足到近乎哽咽的喟叹，【香！太香了！呜呜呜…好好吃…】

　　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吃得毫无形象，汁水沾满了嘴角和手指也浑然不觉。每一口滚烫的肉，每一勺鲜美的汤，都像是最有效的安慰剂，将她从冰冷的恐惧和绝望中短暂地拉扯出来，熨帖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灵魂。

　　风卷残云般将食盒里的东西扫荡一空，连那碟酸梅酱都蘸着银丝卷吃得干干净净。最后捧着一小盅温热的燕窝，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感受着那清甜滑润的暖流滑入胃中，带来一种久违的、饱足的慵懒。

　　吃饱喝足，身体的暖意驱散了寒冷，也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上。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抱着空了的食盒，眼皮越来越沉。值房里依旧破败寒冷，但胃里的饱足感和食物的暖意，让她暂时获得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甚至没有再做噩梦。

　　…

　　接下来的几天，司计司仿佛被遗忘在了宫廷的角落。

　　再没有孜然羊肉，再没有突然出现的帝王，也再没有那如同鬼魅低语般的“朕听得见”。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甚至比最初更冷清。那个钱公公除了每日定点送来些冰冷的、勉强果腹的粗劣饭食，几乎从不露面，看林晚的眼神也总是带着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麻木。

　　林晚乐得清静。她花了一天时间，大致将司计司那浩如烟海、积满灰尘的库房摸索了一遍。库房里的账册年代跨度极大，从先帝早年一直到近年的都有，分门别类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许多显然早已无人问津，成了虫蚁的巢穴。

　　她刻意避开了那晚发现蹊跷的先帝晚年账册所在的区域，一种本能的恐惧让她不敢再去触碰那个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马蜂窝。

　　她开始从一些近年来的、看似无关紧要的小衙门杂项账目入手，比如某个偏僻宫苑的修缮用度，或者浣衣局的日常采买。一方面熟悉这个时代的记账规则和“潜规则”，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萧彻把她扔到这里，到底期望她做些什么？或者说，他“听”到她做些什么？

　　她找来空白纸页，尝试用阿拉伯数字和表格重新整理这些琐碎的账目。过程枯燥而缓慢，但当她将一堆混乱的原始数据变成清晰明了的表格，计算出确切的结余，甚至从中发现了几处明显的、虽然数额不大但手法拙劣的贪墨痕迹时（比如虚报采买数量、重复支取等），一种久违的、属于职业性的成就感和微弱的兴奋感，悄悄压过了盘踞在心头的恐惧。

　　【看来哪个时代都一样，只要有账目，就有糊弄和伸手的人。】她看着自己整理出来的结果，内心习惯性地吐槽，【不过这种小打小闹，比起江南道那三百万两，简直是毛毛雨…】

　　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琢磨，如果是现代审计，该如何顺着这些线索往下挖，如何取证，如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更强烈的谨慎压了下去。她只是将这些发现仔细地记录在自己的工作笔记上，并未声张，更未像圣旨说的那样“直奏”。

　　她像一个最谨慎的工兵，在雷区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一点一点地清理着最外围、最微不足道的小地雷。

　　这天下半晌，她又整理完一批司苑局（负责宫苑绿化）的花木采购账。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斑。

　　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就在她收拾桌面上散落的纸张时，一张夹在旧账册里、显然是被无意中带出来的、颜色明显不同的单据，飘落在地。

　　她弯腰捡起。

　　那是一张“领状”，即领取物品的凭证单据。质地是稍好的棉纸，但格式与宫内常见的领状略有不同。上面用略显潦草的笔迹写着：

　　“今领到后廷司用青盐贰拾袋雪糖壹拾伍斤白蜡伍箱……”后面是一串物品名单。

　　领取人签押处，盖着一个模糊的红色印章，依稀可辨是“内官监”某库的印鉴。而发放物品的部门签章处，盖的却是——“惜薪司”？

　　林晚的眉头瞬间拧紧。

　　【惜薪司？】她内心升起一丝疑惑，【惜薪司不是负责宫中所用薪炭的吗？什么时候管起发放青盐、雪糖、白蜡这些杂物了？这些明明是内官监或者御用监的职责啊？】

　　而且，这张领状的格式…虽然模仿了宫中的样式，但细节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和…仓促？墨迹的浓淡也不均匀。

　　一种职业性的警觉让她立刻警惕起来。

　　她快步走回库房，凭借记忆，翻找出近期内官监和惜薪司报送过来的、尚未整理的几捆杂项收支单据。她蹲在冰冷的角落里，就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飞快地翻找、比对。

　　手指因为急促和某种隐隐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终于！

　　她在惜薪司的一本炭火支取记录簿的最后一页，找到了一张被草草夹在里面、几乎要被忽略掉的、格式类似的“领状”！

　　这张领状上的物品是“红萝炭伍拾斤”，领取部门却盖着一个模糊的、似乎刻意被蹭花了的“银作局”的印鉴！而发放部门，依旧是“惜薪司”！

　　【不对！完全不对！】内心的警报疯狂拉响，【银作局是制作金银器皿的，要红萝炭干嘛？那种精细炭火通常是直接送往各宫主子处或者御膳房的！而且，银作局领取物品，怎么会走惜薪司的账？】

　　她猛地站起身，拿着这两张诡异的领状，冲回值房桌边，将她这几天整理出来的、所有涉及惜薪司、内官监、银作局等衙门的零星账目和数据，全部铺开！

　　手指蘸着冰冷的茶水，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飞快地划拉着，写下一个个关键词和数字，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

　　【惜薪司…发放非其职掌的物品…领取部门印章模糊或不合规…】【内官监…银作局…物品流向不明…】【时间…这两张领状的时间…都在先帝驾崩前半年左右…】

　　一个模糊的、可怕的网络似乎正在她眼前缓缓浮现！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混乱的、甚至可能是被人故意塞进无关账册里试图掩盖的单据，像散落一地的珍珠，而她，正试图找到那根将它们串联起来的线！

　　就在她全神贯注、几乎要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时——

　　“哐当！”

　　一声巨响！司计司那本就破旧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一脚踹开！重重撞在两侧的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杂沓而凶狠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涌入院落！

一个尖利嚣张、充满了戾气的声音炸雷般响起，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给咱家搜！仔细地搜！一张纸片都不许放过！把那祸乱宫闱、擅改账目的妖女给咱家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