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对手

一个月后的赛道练习日，风裹着橡胶燃烧的焦味掠过看台。沈烬戴着头盔坐在“夜隼”里，耳麦里陆宣城报着实时风速的数据，他的视线却越过护栏，死死钉在对面维修区那辆银灰色赛车上。

车身上喷着陌生的队名——“Been-still”。

而驾驶座上的人，穿着深蓝色队服，侧脸线条在阳光下锋利得像手术刀。当那人转头调试后视镜时，沈烬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邵野迟，只是眼神里的温和被一种冷硬的漠然取代，仿佛他们之间那三年的搭档时光，不过是场被雨冲刷干净的胎痕。

“沈哥？听到了吗？风速每秒三米，适合试跑。”陆宣城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沈烬猛地回神，指尖压在油门上，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轰鸣：“知道了。”

他的车刚驶出维修道，就见“Been-still”的赛车也动了。邵野迟的起步依旧干净利落，换挡的时机精准得像用程序计算过，只是在两车并行的瞬间，他看过来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对手。

“那就是史瑟尔的车队？”顾明宇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他的“追风”跟在后面，引擎声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挖走邵野迟还不够，连车都仿造‘流火’的参数改了？”

沈烬没接话。他看着邵野迟的车尾在弯道划出流畅的弧线，那是他们一起练过无数次的走线，可现在，那道线成了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练习赛结束后，About-just的车库里气氛低得像要下雨。陈明志把“Been-still”的参赛名单拍在桌上，纸张边缘被他捏出褶皱：“史瑟尔这招够狠，直接把我们的核心挖走，还配了两个新人——封嘉祺，前F3冠军；林疏芋，去年的最佳新人。”

关疏浚盯着名单上“邵野迟”三个字，指尖泛白：“他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查朋阳抱着邵野迟留下的旧头盔，眼圈通红：“那天在赞助商酒会上，我去跟他打招呼，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封嘉祺还挡在他面前，说‘邵哥不认识你’。”

顾明宇忽然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我去问问他。”

“站住。”沈烬的声音冷得像赛道边的护栏，“现在过去，只会让他更警惕。”他走到窗边，看着“Been-still”的维修区，邵野迟正和封嘉祺说着什么，后者递给他一瓶水，动作熟稔得像搭档了很久。

林疏芋站在一旁调试设备，她的手指在仪表盘上飞快跳动，侧脸带着种冷静的锐气。这三人组成的新团队，像一块严丝合缝的拼图，透着精心设计的刻意。

“史瑟尔到底想干什么？”陆宣城烦躁地抓头发，“搞个新车队跟我们对打？还是单纯为了羞辱我们？”

“都不是。”沈烬的目光落在邵野迟手腕上——那里戴着块陌生的腕表，表盘在阳光下闪了一下，不像普通的计时器，“他在展示。”展示一个被改写过的邵野迟，展示他有能力轻易撕碎他们曾经的一切。

这时，凌砚宇拿着一份检测报告走进来，脸色凝重：“沈哥，你看这个。”报告上是“Been-still”赛车的公开参数，其中几项关键数据，和邵野迟过去驾驶的“流火”几乎一致，“像是……根据他的驾驶习惯量身定做的。”

顾明宇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所以他不是被迫的？他接受了这一切？”

沈烬没回答。他想起一个月前那个消失的夜晚，邵野迟留在储物柜里的纪念币，想起监控里他走向阴影时那抹奇怪的笑。或许从一开始，那就不是失踪，是一场被安排好的“转移”。

下午的排位赛抽签现场，两队人马在走廊上狭路相逢。

史瑟尔走在最前面，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看到沈烬时，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沈先生，好久不见。”

沈烬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后面的邵野迟身上。对方穿着“Been-still”的队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看到他时，只是微微颔首，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对手。

“邵野迟。”沈烬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邵野迟的脚步顿了顿，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礼貌的困惑：“请问，我们认识吗？”

这句话像颗钉子，狠狠砸进沈烬的耳膜。他能看到对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一层薄冰冻住了，那不是全然的空白，更像是被刻意封存的记忆。

封嘉祺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这位先生，请注意分寸。”

林疏芋也拉了拉邵野迟的手臂，低声说：“该去抽签了。”

邵野迟点点头，转身跟着他们走了，自始至终没再回头。

沈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指节捏得发白。耳麦里传来顾明宇压抑的声音：“需要我……”

“不用。”沈烬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准备排位赛。”

他转身往回走，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知道，史瑟尔的棋盘已经摆好，邵野迟是最锋利的那颗棋子，而他们，必须在被将死之前，找到解开棋局的那一步——哪怕要劈开那层冰封的记忆，哪怕要和曾经最默契的搭档，在赛道上拼个你死我活。

查朋阳躲在墙角，看着邵野迟消失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录音笔。那是他上次在酒会上，趁人不注意塞进邵野迟口袋又偷偷拿回来的，里面只有一段模糊的对话，是史瑟尔的声音：“……记忆屏障很稳定，只要不接触过去的人和事，就不会出问题……”

少年咬着唇，把录音笔塞进怀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知道，哥一定还在那里，在那片被冰封的记忆深处，等着他们去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