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的头颅深深垂下，脖颈弯折成一个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弧度。
他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如同被超高压电流反复贯穿，每一次痉挛都带着筋骨被强行拉伸到极限的、令人牙酸的紧绷感。那张总是平静的面具彻底粉碎，露出底下最原始、最无助的恐惧与绝望。他不再试图挣扎，也不再徒劳地掩饰。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所有强撑的平静，都在严浩翔洞悉的目光和那本诡异的笔记本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细瘦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如同被碾碎了喉骨的小兽，从他被牙齿死死咬住、已然渗出血丝的唇缝里断断续续地、痛苦地泄露出来。这微弱到近乎湮灭的悲鸣，在这死寂空旷、如同巨大停尸房般的器材室里，被冰冷的钢铁和厚重的尘埃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又撕心裂肺到令人窒息。
“……有…人……”贺峻霖的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在锈蚀的金属管道内壁摩擦，被剧烈的、几乎窒息的哽咽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深处、用尽全身最后一丝生命力硬生生挤压出来的，“……在……监视……我。”
那声音被剧烈的哽咽和身体的抽搐切割得更加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般的粘稠和痛苦，仿佛声带正在被无形的刀刃凌迟。
“……在…监视…我。”
这简短的五个字，如同五颗从绝对零度冰窖中射出的、裹挟着死亡寒气的穿甲弹，瞬间击穿了严浩翔所有残存的、摇摇欲坠的猜忌和愤怒！贺峻霖滚烫的泪水，如同烧熔的铅液，砸落在他手背上留下的灼痛印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猛烈地炸开！那滚烫的痛感并非停留在皮肤，而是沿着手臂的神经纤维一路向上狂飙，带着毁灭性的高温，狠狠烧进了他心脏最深处那片被冰封的角落！
他紧扣着对方手腕的手指，如同被那滚烫的泪滴熔断了神经连接，猛地、完全地松开了力道！
贺峻霖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如同失去所有支撑的断线木偶，无力地垂落下去。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几道刺目的、如同烙印般的深红指痕，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严浩翔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带着倒钩的丝线牵引着，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专注，艰难地从贺峻霖布满纵横泪痕、脆弱苍白得如同易碎琉璃的脸庞上移开。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最终定格在他那细瘦得仿佛不堪一握的脖颈上。
刚才在混乱的撕扯和绝望的压制中，贺峻霖身上那件宽松的棉质T恤领口被粗暴地扯得歪斜，露出了一小段平时被严密遮挡、如同天鹅绒般细腻的后颈皮肤。就在那象征着生命中枢的、脆弱的颈骨下方，紧贴着衣领边缘的阴影里——
一道疤痕。
它绝非任何常见的擦伤、磕碰或手术留下的痕迹。它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异常规整的几何形态——一条边缘极其平滑锐利、如同用激光切割出来的短直线。疤痕的颜色比周围健康的皮肤略深一些，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沉感，带着一种陈旧却又异常突兀的、非人的质感。惨淡的月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那道诡异的疤痕上，清晰地映照出一点……一点冰冷的、非自然的、如同微型金属构件般的、闪烁着无机质寒光的反光！
严浩翔的呼吸骤然停滞！肺部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空气！一个可怕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猜想，如同一条裹挟着剧毒的蝮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毒牙深深刺入！
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极致的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细微的战栗，如同触碰即将引爆的炸弹引信，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拂开了贺峻霖后颈上被冷汗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的几缕湿冷碎发，让那道隐藏在阴影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疤痕，更完整地、赤裸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触感冰凉！
那疤痕下的皮肤，温度明显低于周围温热的肌体，带着一种异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硬度！仿佛触摸的不是人类的血肉，而是某种嵌入体内的、冰冷的金属或合成材料！
严浩翔的指尖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悬停在那道散发着非人冰冷和金属质感的疤痕边缘，久久不敢落下。空气仿佛被瞬间抽成了真空，凝固成了沉重的、足以压垮精神的铅块。贺峻霖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绝望的抽泣声，在这空旷的钢铁墓穴里微弱地回荡着，每一次断断续续的抽气声，都像重锤狠狠敲击在严浩翔紧绷到极限、几近断裂的神经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终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拢手指，指腹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最终极其轻柔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触碰到了那道疤痕冰冷而坚硬的边缘！
冰冷！
坚硬！
一种与人体柔软温热肌肤截然不同的、带着绝对金属质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触感！如同触摸一块被深埋冻土千万年的、失去所有活性的陨铁！
严浩翔的指尖如同被那非人的冰冷和坚硬狠狠刺伤，猛地蜷缩了一下！一股混杂着巨大惊骇、无边愤怒和彻骨寒意的风暴在他胸腔内疯狂肆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混杂着金属锈味、陈年灰尘和贺峻霖眼泪咸涩气息的空气，如同无数冰针狠狠扎入肺腑！他低下头，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洒在贺峻霖被泪水彻底浸透、正微微颤抖的冰凉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像两块粗粝的玄武岩在绝望地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足以撕裂苍穹的惊涛骇浪和足以冻结地狱的冰冷怒火：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月光惨白如霜，无声地、冰冷地笼罩着地上那本摊开的、文字如同活物般自行排列的诡异笔记本，也残酷地笼罩着贺峻霖后颈那道在黑暗中幽幽闪烁着非人金属光泽的疤痕。这片惨白的光域，如同一个冰冷的祭坛，供奉着秘密、痛苦和一个被强行改造的、破碎的灵魂。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