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那个轻柔如羽的吻,像是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贺峻霖心中那扇尘封已久、锈迹斑斑的门。门内是他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荒芜而疼痛的世界。
严浩翔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并没有催促,只是那样静静地抱着他,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呼吸平稳,仿佛可以就这样拥他到天荒地老。他刚才那番炽热而坚定的告白,如同暖流,还在贺峻霖的心湖里荡漾,一点点融化着冻结的冰层。
信任的堤坝,一旦有了细微的裂痕,情感的洪流便会寻迹而出,再难阻挡。
贺峻霖靠在严浩翔的肩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像是在温水里缓缓舒展的茶叶,一点点放松下来。那些被强行压抑的、不堪回首的过往,如同沉底的泥沙,在这片温暖的浸泡下,开始不安分地翻涌。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严浩翔以为他是不是又睡着了。
终于,贺峻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般的脆弱:
“……我……其实……不记得我爸妈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严浩翔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搂着贺峻霖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没有打断,只是用更低柔的声音回应:“嗯。”
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给了贺峻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他依旧没有抬头,声音闷在严浩翔的颈窝里,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回忆的痛苦和茫然。
“……好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也许是不要我了……记不清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措,“……好像是……在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很吵……很多孩子……吃不饱……”
严浩翔的心狠狠一揪。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干净清澈、总是带着点疏离感的贺峻霖,竟然有着这样模糊而灰暗的童年开端。他只能更紧地抱住他,用体温无声地告诉他:我在听,我在这里。
“后来……好像是被领养了……”贺峻霖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止一次……换过……好几个地方……”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仿佛那些回忆本身就会带来窒息感。
“……有的……只是想要个劳动力……干活……做不好……会挨打……关小黑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的恐惧,“……有的……只是看起来光鲜……家里……很冷……不能出错……错了……就是……没用……”
“没用”这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轻微,却像针一样扎进严浩翔的耳朵!他瞬间想起了贺峻霖那句冰冷的“留他有用”!原来根结在这里!童年的创伤,竟然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延续到了现在!
“……最长的一次……待了大概……两年?”贺峻霖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那家……有个哥哥……总是……欺负我……抢东西……弄坏我的……作业……然后……挨骂的是我……他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活该……”
一滴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渗进严浩翔的衣领,烫得他皮肤生疼。
严浩翔的牙关死死咬紧,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几乎能想象出小小的、无助的贺峻霖,是如何在一次次的抛弃、冷漠和欺辱中,慢慢封闭自己,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害怕犯错,变得认为只有“有用”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甚至仅仅是免于惩罚!
愤怒和心疼像烈火一样灼烧着严浩翔的五脏六腑。他想问是哪些人,他想去把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一个个揪出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只能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拍抚着贺峻霖单薄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贺峻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那些灰暗的记忆里,身体微微发抖。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被送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麻木的习以为常,“……再后来……就是……蜂巢……”
说到“蜂巢”两个字时,他的身体明显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恐惧,仿佛光是提到这个名字,就足以触发某种可怕的应激反应。
严浩翔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连忙收紧了手臂,低声安抚:“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不想了,都过去了……”
但贺峻霖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般的叙述状态,他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声音破碎不堪:
“……他们……找到我……说我……很‘合适’……说能给我……一个‘家’……给我……‘力量’……”他的话语开始混乱,带着极大的痛苦,“……骗人的……都是骗人的……那里……比任何地方……都冷……都可怕……”
“……训练……很疼……完不成……更疼……‘接口’……植入的时候……像……死过一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严浩翔的衣服,指节泛白,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反抗……只能……听话……只能……‘有用’……”
“……第一次……任务……失败了……惩罚……”贺峻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惊恐,身体筛糠般抖起来,“……黑……很黑……没有声音……只有……那个蜂鸣……一直响……一直响……头疼……要炸开……好疼……浩翔……我好疼……”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受罚的时刻,整个人蜷缩起来,往严浩翔怀里拼命地钻,像是要躲进一个绝对安全的壁垒,眼泪汹涌而出,打湿了严浩翔胸前的衣料。
“好了好了!不想了!贺儿!看着我!都过去了!那只是记忆!现在没有蜂鸣!没有惩罚!我在这儿!看着我!”严浩翔心疼得无以复加,捧起他泪湿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声音急切而坚定,试图将他从可怕的回忆里拉出来。
贺峻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对上严浩翔焦急心疼的眼神,仿佛终于确认了自己是安全的。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崩溃地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我害怕……浩翔……我真的好害怕……我怕他们伤害你……我怕我又变成一个人……我怕……”
他语无伦次,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彻底粉碎,露出了底下那个从未真正被好好爱过、从未有过安全感的、惊恐失措的内核。
“不怕了……不怕了……”严浩翔红着眼眶,一遍遍地重复,用指腹擦拭着他仿佛流不尽的眼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是你的错。贺儿,你从来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错的是蜂巢那些混蛋!”
他将贺峻霖重新紧紧搂进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冰冷的恐惧。
“你不是一个人。以后都不会是一个人。”他在他耳边发誓般低语,“你有我。我会一直在。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再伤害你。蜂巢也不行!我们一起,把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狠厉的决心,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温柔和保护欲。
贺峻霖在他怀里哭得脱力,所有的委屈、恐惧、不安,都在这场彻底的宣泄中,找到了出口。他紧紧抓着严浩翔,像是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唯一的温暖光源。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终于慢慢止住。激烈的情绪宣泄过后,是极度的疲惫和一种虚脱般的平静。贺峻霖靠在严浩翔怀里,眼睛红肿,鼻尖也红红的,像只被雨淋透的小动物,可怜又惹人心疼。但他紧绷的身体,却彻底放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严浩翔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抱着他,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梳理着他有些汗湿的头发。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温暖的宁静。
窗外的月光悄悄探进来,洒下一地清辉。
贺峻霖微微动了动,抬起头。哭过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的琉璃,清澈见底,倒映着严浩翔温柔专注的脸庞。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雾和恐惧,只剩下一种全然的依赖和……难以言喻的柔软。
他看着严浩翔,看着这个知晓了他所有不堪和狼狈、却依旧紧紧抱着他、说要保护他的人。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又酸又软,涨满了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汹涌的情感。
严浩翔也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微张的、还带着泪痕的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温热。
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吸引力,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贺峻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看着严浩翔越来越近的脸庞,看着他深邃眼眸中自己的倒影,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那看起来……很柔软的唇。
他没有躲闪,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仰起了脸,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休憩的蝶翼,还沾染着未干的湿意,轻轻颤抖着,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期待。
严浩翔的心跳也如同擂鼓。他看着贺峻霖这副全然信任、任君采撷的模样,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在瞬间土崩瓦解。他缓缓地、试探性地低下头。
距离一点点缩短。
他甚至能感受到贺峻霖温热而略带急促的呼吸,轻轻喷洒在自己的唇上,带着一丝泪水的咸涩和独属于他的清甜气息。
终于,他的唇,极其轻柔地、珍重万分地,覆上了那片他渴望已久的柔软。
触感比想象中更加柔软,带着一点凉意,和泪水的微咸。
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欲的、纯粹的吻。小心翼翼,充满了无尽的怜惜、安抚和珍视。像是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生怕多用一丝力气就会碰碎。
贺峻霖的身体轻轻颤栗了一下,攥着严浩翔衣角的手收得更紧,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生涩地、试探性地微微回应了一下。
这细微的回应,如同最好的鼓励,瞬间点燃了严浩翔心底压抑的所有情感。
他加深了这个吻。依旧温柔,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缠绵。他轻轻地吮吸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用舌尖温柔地描摹着它的形状,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所有的温暖、安全和爱意,都渡给对方。
贺峻霖生涩地承受着,感受着唇齿间传来的、令人眩晕的温柔和占有欲。一种陌生而强烈的酥麻感,从相贴的唇瓣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发软,只能依靠着严浩翔的支撑,发出细微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声。
这个吻,并不激烈,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严浩翔才万分不舍地、缓缓退开。
贺峻霖缓缓睁开眼,眼眸里水光潋滟,蒙着一层动情的迷雾,脸颊绯红,嘴唇也因为亲吻而变得红肿湿润,看起来诱人而不自知。
严浩翔看着这样的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的深情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抵着贺峻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餍足的温柔:
“盖章了。”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贺峻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占有和深情的眼睛,心跳如鼓,一股滚烫的暖流席卷全身。他红着脸,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无比的肯定。
然后,他主动抬起头,再次吻上了严浩翔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生涩的承受,而是带着同样炽热情感的、笨拙却真诚的回应。
月光温柔,倾泻一室。 交织的呼吸声和偶尔泄露出的、细碎而甜蜜的声响,构成了这个夜晚最动人的旋律。
那些痛苦的过往,似乎都被这个吻暂时封印在了时光深处。 而未来,虽然依旧未知,却因为有了彼此的体温和爱意,而充满了值得期待的曙光。
严浩翔想,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贺峻霖童年缺失的所有温暖。 而贺峻霖则想,这个吻,这个人,就是他灰暗人生里,终于捕捉到的、最真实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其实也日万了,明天应该还是一万,学校学的来不及转电子版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