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弥漫着一种虚假的平静,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内里正在发酵的不安。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却照不进两人心底的阴霾。
严浩翔手臂的伤在贺峻霖精心的照料下已渐好转,淤青褪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如同他们此刻的关系——表面的伤口在愈合,内里的裂痕却在无声蔓延。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场街头的骚乱,仿佛那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生活依旧。
但贺峻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严浩翔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接电话的次数变多,且常常避开他,回来后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虽然他面对贺峻霖时,依旧努力维持着温柔和笑容,但那笑容底下,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贺峻霖不敢问。他怕听到那个他早已预感到的答案。他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待在他身边,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偷偷搜索着那些关于“防身”、“心理强大”的信息,像个笨拙的学生,试图武装自己,哪怕只能增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夜里,他常常惊醒,看着身边人沉睡的侧颜,手指悬在空中,想触碰又不敢,只能无声地描摹他的轮廓,将那份不安与眷恋深深埋进心底。
然而,风暴还是以他无法阻止的速度,猛烈地降临了。
这天下午,贺峻霖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手里捧着一本严浩翔买给他的绘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严浩翔在书房,似乎是在开一个线上的团队会议,门关着,但隐约能听到他压抑着怒火的、比平时低沉许多的声音。
贺峻霖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鬼使神差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了那个他许久未曾主动打开的社交软件。
热搜榜上,刺眼的词条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眼帘:
严浩翔霸凌队友#
严浩翔耍大牌#
严浩翔滚出时代少年团#
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贺峻霖的手指瞬间冰凉,颤抖着点开了第一个词条。
置顶的是一个剪辑过的视频。画面里,是某次后台备采的间隙,严浩翔因为担心贺峻霖的身体(当时贺峻霖刚“病愈”不久,脸色还很差),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一下,结果贺峻霖因为蜂巢的后遗症,身体本能地僵硬躲闪了一下。这个瞬间被恶意放慢,配上了引导性的文字:【严浩翔黑脸强行拉扯队友,贺峻霖惊恐躲避!】
下面还有所谓的“爆料”,声称严浩翔在队内经常对年纪小的成员呼来喝去,独占资源,甚至在一次团体活动中,因为刘耀文不小心碰掉了他的水瓶,就当众对刘耀文甩脸色,把刘耀文“吓”得不敢说话。(实际情况是刘耀文当时在憋笑,因为严浩翔那天的发型很搞笑。)
更恶毒的是,有人放出了一段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音频片段,里面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刻意模仿了严浩翔的声线)正在抱怨公司安排不合理,抱怨队友拖后腿,语气极其不耐烦和傲慢。
假的!全都是假的!
贺峻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那些画面是被断章取义,那些爆料是无中生有,那段音频更是拙劣的伪造!浩翔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评论区早已沦陷。
【卧槽!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之前就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很凶,果然!】
【心疼贺儿!被他吓成那样!】
【刘耀文实惨!被这种前辈欺负!】
【脱粉了!恶心!滚出时代少年团!】
【公司死了吗?还不出来管管?这种劣迹艺人还不雪藏?】
污言秽语,如同肮脏的泥石流,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无数曾经喊着爱他的粉丝,此刻调转枪口,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甚至还有一些不理智的队友粉,也开始浑水摸鱼,趁机踩上一脚。
贺峻霖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看着视频里被恶意解读的、严浩翔担忧自己的画面,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些丑陋的字眼。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浩翔是为了保护他……是他连累了浩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一黑,紧接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如同幽灵般跳了出来:
【戏,好看吗?】
【这只是开胃菜。】
【看着他被千夫所指,看着他被曾经爱他的人唾弃,感觉如何?】
【现在认输,乖乖回来。否则,下一集……会更精彩。】
【你猜,当他发现,所有的灾难都是因你而起时,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护着你?】
——蜂巢
冰冷的文字,带着戏谑和恶毒的嘲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贺峻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猛地捂住嘴,才没有失声痛哭出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因为他!
全都是因为他!
蜂巢的目标从来都是他!浩翔只是被他牵连的无辜者!那些污蔑,那些诋毁,那些汹涌的恶意……都是冲着他来的,却全都报应在了浩翔身上!
他想起浩翔最近眉宇间的阴郁,想起他避开自己接的电话,想起他即使受伤也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浩翔已经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而他呢?他只会躲在他的羽翼下,瑟瑟发抖,享受着被他保护的感觉,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拖入更深的泥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贺峻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门,泪水无声地汹涌。他看着书房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正为他承受着全网暴力的、他最爱的人。
心脏像是被凌迟一般,痛得麻木。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疯狂地缠绕住他——离开他。
只有他离开,浩翔才能摆脱这一切。只要他回到那个冰冷的“盒子”里,扮演好蜂巢要求的“玩具”角色,浩翔就能恢复清白,重新变回那个闪闪发光、受万人喜爱的严浩翔。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尽管心像是被撕裂般疼痛,尽管有千万个不舍,但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爱意驱使着他——他不能成为爱人的软肋和枷锁。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擦干眼泪,眼神变得空洞而决绝。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看着那几件和严浩翔的衣服挂在一起的、属于自己的睡衣,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他伸出手,指尖眷恋地拂过严浩翔那件常穿的黑色卫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拿出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开始机械地、沉默地收拾东西。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了书房里的人。每拿起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都像是在从他心上剜掉一块肉。
铁皮盒子,放进去。这是他的过去,他的枷锁。
几件贴身的衣服,放进去。带着严浩翔公寓里,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那瓶海盐鼠尾草的香薰,他拿起来,瓶身还带着余温。他记得严浩翔说过,这个味道让他安心。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不属于他的温暖,他不该带走。就让它,继续陪伴这里的主人吧。
就在他拉上行李箱拉链,发出轻微“刺啦”声时,书房的门“咔哒”一声轻响,开了。
严浩翔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怒意,但在看到贺峻霖的瞬间,他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怎么了?坐地上干嘛?”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刚才会议上说了很多话,或者……争吵了很多。
当他目光扫到贺峻霖脚边那个合上的行李箱,以及床头柜上那瓶被刻意留下的香薰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一种比面对全网恶意时更甚的恐慌,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你在干什么?!”严浩翔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几个大步冲了过来,一把按住贺峻霖正准备提起行李箱的手!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微微的颤抖,力道大得让贺峻霖手腕生疼。
贺峻霖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充满了红血丝、写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被背叛般恐慌的眼睛。
“我……”贺峻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看到了严浩翔眼底深处那抹来不及掩饰的受伤,心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的疼。
“你要走?”严浩翔死死盯着他,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情绪而变得低沉危险,“因为网上那些屁话?因为那些傻逼造谣?!”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不是……不是因为他们……”贺峻霖摇着头,泪水滑落,“是因为我……浩翔,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被骂成那样……你的名声,你的事业……不能被我毁了……”他试图挣脱严浩翔的手,却被攥得更紧。
“放屁!”严浩翔猛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是翻涌的怒火和受伤,“我的名声?事业?贺峻霖,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会在意这些虚无缥缈东西的混蛋吗?!”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青筋隐现。
他用力抓住贺峻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告诉你!那些东西,老子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只有你贺峻霖这个人!你明不明白?!你一次又一次地想把我推开,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可是我在乎!”贺峻霖终于崩溃地哭喊出声,积压了太久的恐惧、愧疚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在乎你被人骂!我在乎你被人误解!我在乎你因为我变得不快乐!浩翔……我受不了了……我看着你被那么多人攻击,比我自己受伤还要疼一千倍一万倍!我不能再连累你了……我求你……让我走吧……我回去……我乖乖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不会再针对你了……”
他哭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像个迷路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严浩翔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那些剜心刺骨的话,所有的怒火都在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和一种无力感所取代。他知道贺峻霖的恐惧,知道他的善良,知道他想保护自己的心,可是这种“为他好”的离开,比任何外界的攻击都更让他痛苦和愤怒!
他猛地将人狠狠搂进怀里,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准走!我不准!”
“贺峻霖你听好了!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是绑在一起的!你痛,我比你更痛!你受委屈,我比死了还难受!”
“那些谣言,那些攻击,算什么?老子扛得住!但是失去你,我扛不住!你懂不懂?!”
“我不许你回去!不许你再回到那个鬼地方!我不许你再去受那些罪!”
“要骂就让他们骂!要黑就让他们黑!老子行得正坐得直,不怕那些魑魅魍魉!但是你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那句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决绝。
贺峻霖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如同困兽般剧烈的心跳和那一声声不容置疑的誓言,所有的挣扎和绝望,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和力量,可是……短信里那些字句,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伸出手,想要回抱住他,却又无力地垂下。
严浩翔感受着他细微的挣扎和犹豫,心头火起,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他猛地低下头,寻到他那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带着一种近乎惩罚般的力度,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烙印下他的归属。他的舌头强势地撬开他的牙关,席卷着他的一切气息,吮吸、啃咬,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贺峻霖被他吻得生疼,氧气似乎都被掠夺,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感觉到严浩翔的手紧紧箍着他的后颈和腰身,不让他有丝毫退却的可能。泪水混合着彼此的气息,咸涩而绝望。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贺峻霖靠在严浩翔怀里,哭得脱力,嘴唇红肿,带着被肆虐过的痕迹。
严浩翔捧起他的脸,用指腹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目光深邃而坚定,如同最沉稳的磐石:
“贺儿,看着我。”
“相信我。”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你哪儿也不准去,就在我身边,陪着我,看着我,怎么把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个个揪出来,碾死。”
“好不好?”
贺峻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那仿佛能摧毁一切黑暗的坚定,感受着唇上残留的、带着疼痛的灼热温度,心中筑起的防线在一点点瓦解。他贪恋这份温暖,渴望这份守护。他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他哽咽着,伸出小手指,“拉钩……”
严浩翔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伸出小手指,郑重地勾住他的:
“拉钩。”
“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
幼稚的誓言,在满城风雨中,却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贺峻霖没有再收拾行李。那个行李箱,被严浩翔合上,踢到了角落。
当晚,严浩翔抱着他,手臂始终环着他的腰,睡得却并不安稳,眉心紧蹙。贺峻霖在他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浩翔的吻,浩翔的誓言,浩翔的怀抱,都那么真实,那么温暖,让他几乎要放弃那个离开的念头。他知道,他们的感情在共同面对风雨中,似乎又深了一层,更加密不可分。
可是,越是深爱,越是无法容忍自己成为对方的负累。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虚虚地描摹着严浩翔熟睡的眉眼。蜂巢的短信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响。这一次是造谣诽谤,下一次呢?他们会用什么更恶毒的手段?浩翔还能扛得住吗?他的事业,他的梦想,会不会真的因为自己而毁于一旦?
那个“离开”的念头,并没有消失,反而在严浩翔深情的强吻和坚定的守护后,变得更加清晰和……决绝。
他不能让他再为自己冒险了。
他必须自己去面对蜂巢。
也许暂时的离开,才是对浩翔最好的保护。
他在心里无声地说着对不起,泪水浸湿了枕巾。他小心翼翼地,在严浩翔唇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带着诀别意味的吻。
“浩翔,等我……等我变得足够强大,等我解决了这一切,我一定会回来。”他在心底立下誓言,“到时候,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风暴仍在继续。
但这一次,贺峻霖决定,独自去面对。为了他们更好的未来,他必须暂时离开这个温暖的港湾,哪怕前方是更猛烈的狂风暴雨。他的不舍深埋心底,他的爱意化为孤注一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