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带着昨夜的湿气,沉甸甸地压在青石镇低矮的屋檐上。凌澈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带着柴火余烬味道的冷风灌了进来,激得他打了个寒噤。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单薄,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罩在身上,空落落的。
他抬头望了望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不见一丝阳光透下,心头也跟着沉甸甸的,凌澈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小澈,这么早就起了?”隔壁王婶挎着个半旧的竹篮,里面是几把蔫了的青菜,嗓门洪亮地打着招呼,眼神却在他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褂子上溜了一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去镇东头帮工?”
凌澈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快步走过狭窄的土路。
脚下的泥地因为连日的阴雨变得泥泞不堪,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青石镇太小了,小得像一颗被遗忘在群山褶皱里的石子。
这里没什么伟大的“异能者”,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能力”。凌澈的日子就是日复一日的劳作,换取勉强糊口的粮食,还有……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帮着母亲补贴家用。想到父亲那张因常年病痛而蜡黄消瘦的脸,凌澈心头又是一紧,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镇东头李木匠的院子门口,已经聚了几个半大孩子,正围着最壮实的阿牛起哄。阿牛手里攥着一块黑乎乎的、沾满泥土的石头,得意地挥舞着:“看见没!昨天在后山捡的!老张头说了,这石头摸着温乎乎的,指不定里头就藏着‘能’!等我觉醒了,成了‘异能者’,你们都跟我吃香的喝辣的,嘿嘿……”
“呸!就你?狗剩他爹都说了,那是块被太阳晒热的普通石头!”二丫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戳破阿牛的幻想,“异能者那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只有在书里才能看见的大人物!咱们这山旮旯,哪来的异能者?”
孩子们吵吵嚷嚷,凌澈默默绕开他们,准备走进李木匠的院子帮忙劈柴。就在这时,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撕裂了清晨的沉闷:“啊——!”
是阿牛!他不知怎么被那群推搡的孩子挤到了路中间,一辆装满木柴、由一匹老马拉着的板车正失控地冲下斜坡,直直朝他撞来!
车把式在后面徒劳地追赶、嘶喊,老马也受了惊,鼻孔喷着粗气,车轮在泥地里碾出深深的辙痕,速度越来越快!
时间仿佛在凌澈眼中骤然拉长、凝滞。阿牛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小脸,车轮卷起的泥点,老马惊惶的眼睛,孩子们瞬间煞白的脸色……无数破碎的画面、刺耳的尖叫、泥土的腥气、甚至那辆破车腐朽木头的气味,一股脑儿地、蛮横无比地冲进他的脑海!
“嗡——!”
剧烈的眩晕和针扎般的刺痛瞬间攫住了他。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闸门在意识深处被猛地撞开!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带着难以言喻的“能”的波动,从阿牛身上那惊骇欲绝的情绪中爆发出来,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凌澈的感知里激起一圈圈涟漪。紧接着,是更庞大的、混乱的“能”的洪流——来自惊慌失措的人群,来自那匹惊恐的老马,甚至来自脚下这片饱含着无数生命痕迹的泥泞土地!
“躲开啊!”一个声音在凌澈心底炸响,那不是他自己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尖锐的警告!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瘦削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扑向吓傻了的阿牛!他一把将阿牛死死搂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向路旁滚去!
“轰隆!”
失控的板车带着千钧之力,几乎是擦着凌澈的后背狠狠撞在路旁的一棵老槐树上!木柴四散飞溅,车轮崩裂,老马凄厉地嘶鸣着。巨大的冲击波夹带着碎木屑和泥土扑面而来。
凌澈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被他护在怀里的阿牛哇哇大哭。就在这混乱和剧痛之中,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
在意识深处,在那些混乱奔涌的“能”的洪流边缘,一个模糊的轮廓悄然浮现。它并非实体,更像一团朦胧的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与温润。那光芒勾勒出一双狭长、仿佛蕴含着古老智慧的眼睛,还有几条……轻轻摇曳的、半透明的尾巴虚影?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带着安抚与警惕,透过这虚影传递到凌澈濒临崩溃的意识里。
“呜……”一声极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呜咽,在凌澈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与周遭那些混乱的“能”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极其短暂而微弱的联系,一种模糊的“通感”。他仿佛能感受到老马的恐惧在消退,阿牛的惊吓在转化为劫后余生的茫然,甚至能隐隐察觉到人群里某个角落传来的、带着贪婪和恶意的窥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