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分院的石廊永远浸着地底深处的寒意，像某种冷血巨兽的肠道。凌澈背靠着粗粝的石壁，脊梁骨被凸起的棱角硌得生疼。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只岳峥磬给的灰陶小瓶，瓶身粗糙，残留着一点模糊的、混着血腥和矿石粉尘的体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口木塞，岩窟里那支漆黑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岳峥磬臂甲虚影崩碎时沉闷的炸响、以及最后递来药瓶时那双深潭般眼睛里沉甸甸的分量感……混杂着蚀灵会爪牙狞笑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反复冲撞。
“灰岩-73！发什么呆！去藏经阁！顾老头等着呢。”一声粗嘎的吆喝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磐石班那个黝黑壮硕的赵莽，他靠在对面石壁上，双臂环抱，嘴角撇着，眼神扫过凌澈手里的药瓶，毫不掩饰其中的嘲弄，“啧，攀上高枝儿了？岳峥磬的伤药可金贵，省着点舔。”
凌澈猛地攥紧药瓶，瓶身粗糙的纹理硌着掌心。他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赵莽。经历了岩窟生死边缘的恐惧和那不顾一切的干扰爆发，心底某种东西被淬炼得硬了些。这沉默的注视反而让赵莽脸上的嘲弄僵了一下，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藏经阁不在灰岩那冰冷粗犷的主建筑群内，而是依偎在学院后方一片相对平缓的山坡上。推开沉重的、包着古旧铜皮的木门，一股迥异于灰岩尘埃和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时光沉淀的味道，混合着陈年纸张特有的微酸、干燥墨锭的淡雅松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从石缝里渗出来的古老气息。光线透过高窗上镶嵌的彩色琉璃，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
石室高大而空旷，穹顶是未经雕琢的天然岩石。一排排巨大的、同样由岩石开凿而成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沿着墙壁延伸向深处。书架上并非整齐码放的典籍，更多的是堆叠的兽皮卷、捆扎的竹简、散落的石板，甚至还有一些形态奇异的骨骼化石和布满锈蚀痕迹的金属残片。这里与其说是藏书阁，不如说是一座被时光封存的废墟陈列场。
“灰岩-73？”一个温和却带着点飘忽感的声音在凌澈身后响起。
凌澈回头。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质地柔软的亚麻长袍的老者站在光影交界处。他身形清瘦，头发花白，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银丝垂落颊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并非寻常的瞳孔，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密光痕构成的日晷虚影。那光痕明灭不定，仿佛在无声地计量着流沙般的时光。正是藏经阁主，顾时。
“是。”凌澈应道，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显得有些轻。
顾时微微颔首，那只正常的右眼温和地打量着他，左眼的日晷虚影旋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秦老头说你感知特异，心思还算沉得住气。磐石班的人，骨头硬是好事，但脑子里的石头，得用时光的流水慢慢磨。”他踱步走向一张堆满了零碎的巨大石桌，“过来吧，搭把手。把这些‘碎梦简’按上面的蚀刻纹路初步分拣。小心些，它们脆得很，也……吵得很。”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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