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今夏脸上生疼,视线被雨水模糊得厉害。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西边山里走,手里的佩剑在泥泞中偶尔撞到石块,发出沉闷的声响。风卷着雨丝灌进领口,冷得她牙齿打颤,可心里那点焦灼的火苗,却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
进山不过半里路,就看到几株被拦腰折断的灌木,断口处还沾着暗红的血渍。今夏的心猛地一沉,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那血迹,指尖传来的黏腻感让她指尖冰凉——是新鲜的。
她咬着牙往前追,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扑在泥地里。手掌被碎石划破,渗出血来,混着泥水黏在掌心,又疼又麻。可她顾不上这些,爬起来时看到地上散落着一枚锦衣卫的箭羽,箭头还嵌在旁边的树干里,箭杆上刻着的“绎”字被雨水泡得发胀。
“陆绎……”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攥紧了箭羽,循着隐约的打斗痕迹往密林深处钻。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渐小,天边透出一丝惨淡的鱼肚白。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今夏浑身一震,提气冲过去,只见一棵老槐树下,陆绎半倚着树干,胸口的衣服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纸,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染血的腰牌。
“大人!”她扑过去跪在他身边,声音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声,“你怎么样?你看看我啊!”
陆绎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是她,涣散的瞳孔猛地聚了些神采,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浅淡的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等我吗?”他的声音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抽走身上的力气。
“我等不了了!”今夏一边哭一边解下自己的腰带,笨拙却用力地缠在他流血的伤口上,“你流了好多血……我带你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去!”她想把他扶起来,可他身形高大,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让他稍微挪动一下。
陆绎抬手,冰凉的指尖擦过她脸上的泪和泥:“别费力气了……他们还有人没走干净,你……你先找地方躲起来,等岑福带人来……”
“我不躲!”今夏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得又急又猛,“要走一起走!当年你能扛着我从倭寇窝里冲出来,今天我就能背着你出去!”她说着就要蹲下身,想把他背起来。
陆绎却忽然咳了几声,呕出一口血来,溅在今夏的衣袖上。他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听话……今夏,听话……”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那些人若是回来,看到她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今夏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胸口不断渗出的血,忽然就定住了。她抹了把脸,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从怀里掏出那枚旧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好,我听话。”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就在这附近藏着,你不许睡,听到没有?我数着数等你,就像当年在诏狱外等你那样,数到一千,你就得醒着跟我说话。”
陆绎看着她眼里的倔强,像极了初见时那个跟在他身后,明明怕得发抖却还硬撑着说“卑职不怕”的小捕快。他虚弱地点点头,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承诺。
今夏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躲进旁边的灌木丛里。枝叶划破了她的皮肤,她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老槐树下的身影,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雨彻底停了,林间传来鸟雀的叫声,可在她听来,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鼓点。数到三百二十一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是岑福带着人来了。
“大人!”岑福看到树下的陆绎,嘶吼着扑过去。医官紧随其后,迅速解开陆绎的衣襟开始施救。今夏从灌木丛里冲出来,跑到陆绎身边,握住他渐渐变冷的手:“陆绎,你看,岑福来了,我们能回家了……”
他的眼睛半睁着,像是还有一丝意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医官诊脉后,脸色凝重地对岑福摇了摇头。
“不可能!”今夏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他说过会回来的!他说过有我在才是家!你们都骗我!”
就在这时,陆绎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紧紧扣住了她的掌心。医官惊呼一声:“还有气!快!立刻抬回府救治!”
众人七手八脚地用担架抬起陆绎,今夏一路跟着,紧紧攥着他的手,指尖被他扣得生疼,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陆绎,你不能骗我……回家了,我们就回家了……”
担架抬过那棵老槐树时,一片带着晨露的叶子落下来,轻轻飘在陆绎盖着的披风上,像极了他从前落在她发间的目光,温柔得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