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

“祈月南鸢。”锈夏迟疑了一瞬，低声道出这个名字，如一片枯叶坠入了平静的湖面。

艾雏和暮停几乎在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艾雏猛地后退一步，脚掌陷入了泥土之中，她的嗓音微颤：“锈夏，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暮停盯着艾雏，随即又转向锈夏，惊诧道：“啊？她的前世是祈月南鸢？！”

“如果不是我看错了的话……就是。”锈夏缓缓道，看向艾雏的眼神仿佛被什么灼伤一般，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被剥落。

“我……？”艾雏的神情倏地变得恐慌，像是被暴雨浇灌了全身，她将身子缩成一团，慌乱的情绪在永不停歇地翻涌着，直到浸透了四肢，“你们……可以替我保密吗……？对不起，我，我有点害怕……”

暮停忍不住皱眉笑道：“你害怕什么？小艾，你告诉他们你是祈月南鸢，谁还敢欺负你？”

“真的吗？”艾雏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流露出一丝希冀。

然而，一旁的锈夏却忽然冷笑出声，将那丝希冀全部撕烂，她毫不留情地嗤笑道：“就她这样的性格，就算说她是南鸢，又有谁会信？”

“怎么会不信呢？”暮停立刻反驳，她质疑地看向锈夏。

“这还不简单？”锈夏扬起头，尾巴尖轻轻拍打着地面，声音里透着轻蔑，“她这么孤僻内向，哪点像南鸢？除了都是猫这点，其他地方还有哪里是一样的吗？再说，蓝调湖也不过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又有谁会当真？”

暮停听完只是沉默了片刻，偏过头去，向艾雏温柔笑道：“我相信小艾一定可以证明她的前世。”

“…谢谢你。”艾雏轻声向她道谢，可她第一次看见锈夏这么生气，不由得弓起了背，耳朵也微微地垂下。她的话使她的心中涌上一阵酸楚，像过去的无数个这样苦涩煎熬的时刻，最好的朋友用那种嫌恶的眼神望向自己，一遍遍在她的脑海中重演、烙印，她反复咀嚼着那些话语，揣摩背后的情绪，自卑却再一次渗入骨髓，或许是因为自己太懦弱、胆怯，浑浑噩噩，总依赖锈夏帮助自己，向她倾诉自己灰蒙蒙的潮湿作呕的情绪，才导致这段关系的失衡，使她如此厌烦自己。

锈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那黑灰色的长尾划过湖边的草地，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土。她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森林深处的黑暗之中。

“她……生气了吗？我要不要去道个歉……？”艾雏站在原地，犹豫地想要追上去，却被身旁的暮停一把拉住。

“别去。小艾。那个锈夏不是什么好猫。”暮停的声音严肃而冰冷，像是那沉入河底的石头。

“为什么？”艾雏有些不解，目光依旧停留在锈夏离去的方向，“可是……她今天帮了我啊。”

暮停却只是对她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听我的，小艾，以后少和她来往。”

“好吧。”艾雏听话地点了点头，轻轻蹭了蹭暮停的肩膀，两只猫一前一后穿过了茂密的丛林，回到了洞穴之中。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艾雏与暮停相互依偎着，虽然锈夏那些刺耳的话依然如乌鸦般盘旋在艾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但困意袭卷而来，她靠在暮停柔软的毛发旁，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境之中，艾雏独自坐在蓝调湖边，‌木然‌地望着湖面，这时，一条尾巴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嗨喽？”

她浑身一震，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脚掌踩进湖水里，触碰到一片冰凉，惊起一片涟漪。她抬头望去，眼前陌生的猫正打量着自己，惊诧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眼前这只身上黑白交错的猫自称为神，还向自己提出了一场交易。艾雏一开始还心存疑虑，可当对方提出“用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换取高情商”时，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或许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她在心中兴奋地想着，命运将在这场交易后重新排列，她忍不住开始‌假想那拥有高情商后焕然一新的生活。

交易完后，她当天果然免了倦蛇的一顿毒打——可还没等她暗自庆幸未来的日子终于可以平静些，命运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回了原点。倦蛇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地欺侮她。好不容易在暗无天日中尝到一颗甜枣，下一秒便被狠狠掴了一巴掌。似乎她的生命注定要在这深渊里沉沦。

绝望中的她，带着满身伤痕，如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锈夏诉苦：“果然，如果是我的话，怎么样都无济于事的吧。”

话音未落，她猛然从梦中惊醒，天边还尚未泛白，她急促地喘息着，望向身旁还在熟睡的暮停，随后蜷缩起身体，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还好，只是一场梦。

可她很快又卷入另一场梦境漩涡之中。这次，她置身于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追逐着一只黑白色相间的奶牛猫。他那双原本温润的翠绿色眸子骤然染上一抹刺眼的鲜红，转眼间画面飞速切换，那只奶牛猫化作了一具悬崖下冰冷腐烂的尸骸，茫然间，滂沱的大雨遮蔽了她的所有视线，她惊叫着向前狂奔。一只嫩黄色眼眸的狸花猫撞入她的眼眸，那孤单的身影渐行渐远，虎纹灰色长毛猫温柔地吻上她的额头，可视线模糊不清，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样貌。丑陋的三花猫惊慌失措地望向自己，又瘸着腿仓皇逃离。街道边趴着的沉默寡言的猫……拥挤而碎裂的记忆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视线，可任凭她如何疯狂地想从那迟钝生锈的脑海里找到遗失的答案，哪怕只是一丝一缕的残渍，却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无望的白色废墟。

我是谁？

她似被放逐于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央，茫然四顾，既忆不起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只将她陷入无尽的迷惘。

脚下的蓝调湖却只是一片平静，寂静得仿佛不存在，湖水没有给她答案，只是纯粹地倒映着苍穹的颜色，宛若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却不留下一丝任她追溯过往的痕迹。

直到黎明的第一束光线，才撞碎了那些空荡、虚无缥缈的梦境，终于将她从一片混乱的记忆中抽离。

她微微睁开眼，柔软的草叶在鼻尖轻晃，细碎的微尘在晨光里飘荡。

“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她偏过头，暮停暗灰的毛发被晨曦浸染，那双明净的青苔色的瞳孔，正清晰地倒映出自己茫然的轮廓。

千笙

千笙画了艾雏拟人ʢ˶ᵒ ᵕ ˂˶ʡ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