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窥视

你点开最上面一个文件。图片加载的进度条缓慢移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图像在屏幕上清晰起来。

照片的背景，是你宿舍的书桌。角度……是相机平放在桌面上拍摄的。画面中央，是你。你趴在摊开的书本上，睡着了。侧脸压在手臂上，头发散落，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模糊的笑意。拍摄时间是深夜两点十七分。

你的呼吸骤然停止。

下一张。还是你。穿着睡衣，背对着镜头，正踮着脚在书架上层翻找东西。腰线在宽松的布料下隐约可见。时间，是上周三下午。

再下一张。你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眉眼弯弯。拍摄角度……是从斜上方俯拍的。你猛地抬头，看向宿舍天花板的角落，那里只有一片空白和惨白的灯光。寒意顺着脊椎蛇一样爬上来。

一张，又一张。全是你。在宿舍里。毫无防备。熟睡，换衣，看书，发呆……各种私密的、日常的瞬间，被这个冰冷的镜头精准地捕捉、记录、储存。时间跨度，覆盖了你拥有这台相机的每一天每一夜。

角度刁钻，画面清晰。拍摄者……拍摄者在哪里？他藏在哪里看着你？！

“呕——”再也控制不住，你趴在桌边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空无一物，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哗啦啦地冲刷着玻璃，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淹没。

夏以昼。苹果项链。定位器。偷拍照。

那个在阳光下笑得比蜜糖还甜，会揉着你的头发叫你“小苹果”，会在你害怕时像英雄一样出现的邻家哥哥……他温柔目光的背面，是不是就藏在这一个个冰冷的镜头后面？他是不是就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屏住呼吸，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欣赏着你毫不知情的、毫无遮掩的生活？

胃里又是一阵翻搅。你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试图压下那股灭顶的眩晕和恶心。恐惧像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不能待在这里。这个宿舍，这个曾经安全的港湾，此刻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无形的眼睛，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被窥视的粘稠恶意。

你必须离开。立刻！

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和钥匙，甚至顾不上换下湿透的睡衣，也忘了去拔那枚该死的SD卡。你像被无形的鬼魅追赶着，猛地拉开宿舍门，一头撞进外面阴冷潮湿的走廊空气里。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空无一人。只有你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急促、凌乱、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非但没有带来清醒，反而让身体里的寒意更深了一层。你几乎是跑着冲向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