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河镇的炊烟本该带着米粥的香气,此刻却混着若有似无的魔气,像条滑腻的蛇,缠上了青石板路。林墨的脚步顿在镇口老槐树下,指尖灵力悄然流转,将那股邪气的源头锁定在镇子东头的药铺。
“师尊?”李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药铺的木门虚掩着,平日里晾晒的药草不知何时被收了个干净,门楣上挂着的“回春堂”牌匾,边角竟泛起了淡淡的灰黑。
“赵大叔,你先去通知镇民紧闭门窗,莫要随意走动。”林墨的声音压得极低,掌心的令牌已泛起微热,“我与玄儿去去就回。”
赵铁匠掂了掂手中的铁锤,黝黑的脸上满是凝重:“你们当心,那药铺的苏丫头可是个好姑娘,别……”
话未说完,药铺里忽然传出瓷器碎裂的脆响。李玄心头一紧,不等林墨示意便已掠出,指尖凝起的雷纹微光在晨露中划出银线——他忘不了昨日王二哥的转变,更怕那看似柔弱的采药女也遭了毒手。
木门被少年一掌推开,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魔气翻涌,而是满室清苦的药香,只是这香气里,藏着丝极淡的血腥。柜台后的身影晃了晃,苏清鸢正蹲在地上捡拾碎片,素白的袖口被药汁染成深褐,手腕上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
“苏姑娘,你没事吧?”李玄急忙上前想扶,却被她猛地避开。
少女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双眸子亮得惊人,正死死盯着他胸前的雷纹:“是雷纹……你们是青云宗的人?”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不是恐惧,更像压抑着某种滚烫的情绪。
林墨缓步走入,目光扫过墙角那堆被连根拔起的药草——每株根茎处都缠着发丝细的黑气,显然是被魔气侵染过。而苏清鸢手中紧握的铜碾,边缘竟泛着与雷纹同源的金光,将那些试图攀附上她的黑气碾得粉碎。
“你认得雷纹?”林墨的声音里带着审视。这少女的手法绝非普通药农,刚才那一碾,分明蕴含着精纯的木系灵力,只是她自己似乎并未察觉。
苏清鸢咬着下唇,忽然将铜碾往桌上一搁,碾槽里的药末腾起青雾,在空中凝成半朵残缺的莲:“我爹是苏衍,十年前被说成勾结魔族的那个青云宗药修。”
李玄愣住了。他在引雷手札的附录里见过这个名字,苏衍以木系灵力净化魔气闻名,却在某次秘境探索后被指认叛宗,最终下落不明。手札里说此人“心怀玲珑,药石通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叛徒。
“当年我爹留下这铜碾,说若遇雷纹传承者,便把这个交给他。”苏清鸢从碾槽底部摸出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的莲纹与青雾中的残影完美重合,“他说这是‘锁灵木’,能镇压魔气滋生,还说……还说青云宗里有内鬼。”
林墨接过木牌的瞬间,系统图谱忽然在脑海中亮起——锁灵木的纹路与雷纹令牌的缺口严丝合缝,就像早就被人精心设计过的拼图。他忽然想起巨石上的虚影,仙长手中完整的令牌,或许本就该是雷纹与莲纹共生的模样。
“你爹还说过什么?”
“他说等我能让铜碾生莲,就去陨仙渊找他。”苏清鸢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摩挲着木牌边缘的刻痕,“可上个月镇西的张婆婆中了魔气,我用铜碾救她时,却在她梦里看到个戴青铜面具的人……”
“青铜面具?”李玄忽然插话,“是不是眼角有道月牙疤的?”他想起昨日陶罐里的残魂,那模糊的面容上,确有这么一道疤。
苏清鸢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毫不掩饰:“你怎么知道?”
就在这时,镇外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林墨身形一晃已至窗边,只见西边的民房燃起熊熊黑火,火焰中窜出数道黑影,正将奔逃的镇民往火里拖拽。
“是蚀灵阵的变种!”林墨的声音沉了下去,那些黑影身上的魔气,比王二哥浓郁百倍,“玄儿,护好苏姑娘!”
李玄应声结印,胸前雷纹暴涨,将药铺笼罩在金光之中。他看着苏清鸢将锁灵木按在门上,青雾顺着门缝漫出去,所过之处,那些试图靠近的黑火竟像遇到克星般退缩。这才恍然明白,师尊要收的弟子,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拥有雷纹的自己。
苏清鸢的铜碾在手中转得飞快,青雾如活物般缠绕着她的指尖:“我爹说过,木能克土,水能灭火,万物相生相克,魔气再凶,也有天敌。”她说话间,碾槽里的药末忽然化作点点青光,融入李玄的金光结界,让原本稀薄的光盾瞬间凝实如璧。
林墨已在镇中杀开一条血路。雷刃划过之处,黑影纷纷溃散,却在落地前化作黑灰,重新凝聚成新的魔物。他眉头紧锁,这些东西分明是被人用精血催动的傀儡,而操控者,就在那些黑火最旺的地方。
“东边!”苏清鸢忽然喊道,她从药草的震颤中感知到,一股极凶的魔气正从东边的粮仓涌来,“那里有活物被当成了阵眼!”
李玄二话不说,拉着她便往东边掠去。少年的雷纹金光在前开路,少女的青雾在后净化,原本该手忙脚乱的配合,却像演练过千百次般默契。当他们踹开粮仓大门时,只见十几个镇民被捆在柱子上,而粮仓中央的石磨上,正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手脚被钉在石磨上,鲜血顺着磨盘的纹路汇成小溪,滋养着地面上诡异的符文。可他非但没哭,反而死死咬着牙,任由魔气钻进七窍,眼里的倔强比李玄胸前的雷纹还要灼人。
“是陈家的小石头!”苏清鸢惊呼出声。这孩子平日里总在药铺前帮忙晒药,最是憨厚老实,此刻却成了魔物的祭品。
李玄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雷纹金光如怒涛般席卷而出,将石磨上的符文震得粉碎。他冲到石磨前想拔钉子,却被小石头猛地睁开的眼睛惊住——那双本该清澈的眸子,此刻竟一半赤红一半墨黑,显然已被魔气侵入心脉。
“别碰我……”小石头的声音嘶哑如破锣,他看着自己正在异化的手臂,忽然用尽全力往石磨上撞去,“杀了我!快杀了我!”
苏清鸢反应极快,锁灵木往他眉心一按,青雾如丝般钻进他的七窍。可那些魔气实在太凶,青雾刚进去就被染成黑色,逼得她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不行,他体内的魔种已经与心脉相连……”
李玄忽然想起林墨的话,雷纹传承需要共振。他毫不犹豫地按住小石头的胸口,将自身灵力逆向运转。胸前的雷纹与少年心口的魔种同时亮起,金光与黑气如同龙虎争斗,在两人之间疯狂撕扯。
“啊——”小石头发出痛苦的嘶吼,李玄也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移位。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系统图谱忽然在脑海中闪过道新的纹路——那是苏清鸢的莲纹与雷纹交织的图案。
“苏姑娘,用你的铜碾!”
苏清鸢立刻会意,铜碾对准两人相触之处,青雾如潮水般涌入。三种力量骤然碰撞,粮仓里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待光芒散去,小石头心口的魔种已化作飞灰,而李玄胸前的雷纹,竟多了道淡淡的莲纹印记。
“这……”苏清鸢看着自己的铜碾,上面的莲纹不知何时变得完整了,“我爹说的共生,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玄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窗外传来的林墨的声音唤回神:“玄儿,带他们去镇外破庙!”
他抬头望去,只见林墨浑身浴血,正被数道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围攻。而镇中心的黑火已连成一片,隐约形成个巨大的漩涡,与陨仙渊的黑雾遥相呼应。
李玄背起虚弱的小石头,苏清鸢紧随其后。三人冲出粮仓时,正看到赵铁匠挥舞着铁锤,将最后一个黑影砸成粉末。老铁匠的胳膊被黑火燎去一片皮肉,却咧着嘴笑:“我老赵虽不是修仙者,可也知道护着自家人!”
破庙的门槛上积着厚厚的灰,却在林墨布下的结界中显得格外安稳。李玄将小石头放在草堆上,看着苏清鸢为他包扎伤口,忽然明白师尊为何说“风波未平”——这些戴着青铜面具的人,这共生的纹路,还有爹留下的锁灵木,分明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
林墨推门进来时,手里捏着半块破碎的青铜面具,面具的月牙疤处刻着个极小的“云”字。他将面具扔在地上,声音冷得像冰:“看来千年前的叛徒,不止一个。”
苏清鸢的手猛地一顿,锁灵木从指间滑落:“我爹的手札里提过,当年负责审判他的长老,法号里就带个云字。”
李玄捡起那半块面具,指尖抚过那个“云”字,忽然觉得胸口的雷纹又开始发烫。他仿佛能听到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有苏衍的叹息,有仙长的怒吼,还有那些被魔种吞噬的镇民的哀嚎。
“师尊,”少年抬起头,眼里的迷茫已被坚定取代,“我们什么时候去陨仙渊?”
林墨看着他胸前的莲纹雷印,又看了看苏清鸢手中的锁灵木,忽然想起系统图谱上那二十八道尚是空白的光晕。他伸手按在李玄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等我们凑齐能让雷纹重归完整的人。”
破庙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三个年轻的身影上。李玄知道,从今天起,石河镇的平静只是表象,而他们脚下的路,早已与千年前的恩怨、与深渊下的秘密,紧紧缠在了一起。就像他胸前那道新生的莲纹,既是守护,也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