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的寒风在冰晶川上空呼啸,卷起细碎的冰尘。
这里是仙境的极北,是绝对零度的领域,是冰公主韩冰晶的王国。
巍峨的冰晶宫矗立在冰川之巅,通体由最纯净的万年玄冰雕琢而成,折射着清冷孤高的光辉。
宫殿内,没有多余的色彩,只有冰蓝与银白的交织,线条冷硬而简洁,每一处棱角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韩冰晶端坐于由巨大冰莲幻化而成的王座之上。她的银发如同流淌的月华,垂落至腰际,发梢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冰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却比最深的寒潭更冷,里面映不出任何情感的涟漪。
一身冰晶长裙勾勒出完美的身形,也像一层无形的铠甲,将她的内心与外界彻底隔绝。
这里是她的力量源泉,亦是她的囚笼。
人类世界的污染尚未触及这片净土,冰川稳固,她的力量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巅峰。
她不需要情感,那只会成为弱点。
冰冷,是她的本质,也是她的武器。
宫殿的寂静被一阵不合时宜的喧闹打破。
“冰公主!小生又来叨扰了!”
一道流光溢彩的身影无视了冰晶川凛冽的寒气,轻巧地穿过宫殿大门。
来者正是颜爵。
此刻的他,身上没有一丝狐狸的特征,是纯粹的人形。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束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洒脱不羁。
他身上那件宽大的衣袍是流动的画卷。
时而泼墨山水,时而工笔花鸟,时而又是抽象绚烂的色彩漩涡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穿在了身上,与这冰晶宫殿的素白形成了最极致的对比。
他手中还握着一卷未干的画轴,水墨的气息带着人间草木的微暖,在这极寒之地格格不入。
韩冰晶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一道无形的寒冰屏障瞬间在颜爵面前凝结,散发着刺骨的警告意味。
“离开。”她的声音清泠悦耳,却没有任何温度,像冰棱相击。
“这里不欢迎喧嚣。”
颜爵像是没看到那屏障,或者说,他早已习惯。
他笑嘻嘻地侧身,那屏障竟虚设般被他滑了过去,仿佛他本身也是一抹不受拘束的色彩。
“哎呀呀,冰公主何必如此拒人千里。你看,今日小生特意画了这冰川日出的盛景,想请你品鉴一二。”
他展开画轴,墨色淋漓,几笔淡金勾勒出冰峰边缘跃出的朝阳,磅礴大气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灵动生机。
画是极好的,韩冰晶心中承认。
颜爵的艺术造诣,堪称仙境一绝。
水墨丹青,诗词歌赋,无一不精。
但这与她何干?
“寒冰之地,何来暖意?”她指尖微动,画轴瞬间被一层薄冰覆盖,墨迹凝固,那轮朝阳仿佛也被冻结了。
“你的色彩,只会玷污此地的纯净。”她的话语比那层薄冰更冷。
颜爵看着被冰封的画作,不但不恼,反而眼中笑意更深。
他小心地拂去画上的冰屑,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怜惜。
“纯净?冰公主此言差矣。极致的白,亦是光中蕴含的万千色彩。你的冰晶川,看似单调,实则蕴藏着天地间最纯粹的光谱。小生这画,不过是试图捕捉其中万一罢了。”
他收起画轴,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玉笛。
“画你不喜,那听首曲子如何?新谱的《寒梅映雪》,最配你这冰晶宫。”
笛声尚未响起,数道尖锐的冰锥已破空而至,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刺颜爵面门。
韩冰晶的耐心告罄。
颜爵身形如风中之柳,飘逸地几个旋身,冰锥擦着他华丽的衣袍掠过,钉入身后的冰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啧啧,冰公主的待客之道,还是如此热情如火啊。”
他拍拍并无灰尘的衣襟,笑容依旧灿烂,仿佛刚才的只是朋友间的玩闹。
“不过,冰本就是冷的,你的冷漠,小生早已习惯。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
他走到一根巨大的冰柱旁,那里凝结着永不融化的奇异冰花。
他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七彩光晕,竟试图在冰柱上作画。
冰花感受到外来的“污染”,瞬间释放出更凛冽的寒气反击。
“颜爵!”韩冰晶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波动,是纯粹的愠怒。
宫殿内的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厚厚的冰霜,迅速向颜爵蔓延。
“最后一次警告,离开,或者,永远留下。”
颜爵感受到那几乎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终于停下了手指。
他回头,看着王座上那冰雪雕琢般的身影,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欣赏和包容。
“好好好,小生这就走,莫要动怒。”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姿态依旧潇洒。
“不过冰公主,这世间的美好,并非只有白色一种。色彩,声音,情感……错过了,未免可惜。小生改日再来,希望下次,能请你喝杯我新酿的梅花酒。”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绚丽的彩光,和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在宫殿门口。
只留下那略带调侃的话语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和他身上残留的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暖意墨香。
宫殿重归死寂。
寒风依旧呼啸。
韩冰晶缓缓闭上眼睛。
指尖残留着刚才凝聚冰锥的寒意。
颜爵……这个永远带着一身惹眼色彩聒噪不休笑容碍眼的艺术之灵,为何总是不厌其烦地闯入她的领地?
他的言语,他的画作,他的音乐,都像投入冰湖的石子,试图激起涟漪。
她厌恶这种打扰,厌恶他身上那股鲜活的气息,那让她感到不自在。
然而,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被那抹强行闯入的斑斓色彩,微弱地触动了一下。
冰层深处,传来一声细不可察的碎裂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