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瓷砖亮得晃眼,关重祁攥着拳头往前走,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点疼却压不住后背的烫。
身后的哄笑声像贴在衣服上的火星,一路跟着她。体育委员的声音最刺耳:“哎,跑什么啊?真要抄我借你啊!” 接着是几个男生的笑,混着女生低低的议论,织成一张网,往她身上缠。她走得更快,鞋跟磕在瓷砖上,发出“噔噔”的响,却盖不住那些声音——它们像长了脚,追着她,钻进耳朵,扎进心里。
刚拐过楼梯口,迎面撞上林薇。林薇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被撞得晃了晃,作业本掉在地上。“对不起。”关重祁没看她,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作业本,就听见林薇小声说:“他们就是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关重祁捡作业本的手顿了顿。
开玩笑?把笔记本往她怀里塞是开玩笑?堵在走廊里喊她“垫底”是开玩笑?周围人围着看笑话,也是开玩笑?她抬起头,看着林薇——林薇的脸有点白,眼里带着点怯,像怕她发火。可关重祁没火,只是把作业本递过去,声音干得像裂了缝:“跟你没关系。”
林薇接过作业本,张了张嘴,没再说。关重祁绕开她,往教室走。经过办公室时,门虚掩着,王老师的声音飘出来:“……关重祁那孩子,我看是真没救了,家长也不配合,非要让她耗在理科班……”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脚步没停,径直走进教室。
教室里没几个人,她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户。她坐下时,前桌的女生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转回去,跟同桌凑在一起,肩膀轻轻抖——是在笑。关重祁没看她们,从书包里拿出习题册,翻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习题册上的公式在晃,像活过来的虫子。她想起刚才体育委员晃着笔记本的样子,想起周围人笑弯的眼睛,想起王老师在办公室说的“没救了”。这些画面混在一起,往她脑子里撞,撞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凭什么被这么笑?
就因为数学考得差?就因为她是女生,选了理科?就因为她没像林薇那样,考个漂亮分数,让老师夸“思路清楚”?她咬着唇,用力掐自己的胳膊——疼,很疼,可心里的疼更厉害,像有把钝刀子,慢慢割。
上课铃响了,她还盯着习题册。前桌的女生转回来,假装拿笔,胳膊肘“不小心”撞了她的桌子。桌角的桃木牌掉下来,“啪”地砸在地上。那是早上被她扔在桌角的,昨晚砸墙时裂了道缝,现在摔在地上,缝更宽了。
前桌女生低头看了眼,嗤笑一声:“还真带这玩意儿啊?有用吗?”
关重祁没理她,弯腰去捡。手指碰到桃木牌,冰凉的木头硌着手心——她突然想起昨晚在出租屋,把这牌往墙上砸时,心里喊的那句“没用的东西”。是啊,它没用,她也没用。一个连数学题都做不对的人,跟这裂了缝的破木头,有什么区别?
她把桃木牌塞进桌肚,压在最底下,再也不想碰。
下午的班会课,王老师拿着成绩单进来,往讲台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这周周测成绩,”他扫了全班一眼,脸色沉得像要下雨,“整体下滑,尤其是理科班,平均分比隔壁班低了十分。”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有些同学,”王老师的目光慢慢往后移,落在关重祁身上,“我不是第一次说了,理科这条路不适合你,就别硬撑。你耗在这里,自己难受,也拖累班级——有意思吗?”
关重祁的手攥紧了桌布。
“我知道你好面子,”王老师又说,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却更扎人,“可面子不能当饭吃。趁现在还来得及,转去文科班,或者想想别的出路,不比在这里耗着强?”
“就是,别死要面子了。”不知谁在底下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全班听见。
哄笑声又起来了。
这次的笑跟刚才走廊里的不一样,更轻,更毒,像针,细细的,往肉里扎。关重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在抖,指甲掐得掌心出了红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委屈突然涌上来。
她想起熬的那些夜,写废的那些草稿纸,想起偷偷去寺庙磕的那三个响头,想起妈妈打电话时小心翼翼的语气。她不是没努力,她试过了,真的试过了——可为什么还是被这么说?为什么没人看见她的努力?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盯着那点分数,说她“硬撑”“没救了”“死要面子”?
愤怒跟着涌上来,比委屈更烈。
凭什么?
凭什么王老师就能断定她走不通?凭什么体育委员就能堵着她嘲笑?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该认输,该转去文科班,该承认自己“不行”?她偏不!
“你关了门,我就拆了墙重建!”
一个声音突然在心里炸开,不是喊出来的,是从心底最深处蹦出来的,带着火,带着劲,烫得她浑身发颤。
“我还要给你耳光!”
那声音更响了,像在嘶吼,像在宣战。她想起王老师的冷眼,想起体育委员的嘲笑,想起那些围着看笑话的脸——他们都想让她认输,想看着她像那裂了缝的桃木牌一样,被扔在地上,没人捡。
可她不!
她猛地抬起头。
教室里的笑声还没停,王老师正皱着眉看她,像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抬头。前桌的女生也回头,眼里带着点惊讶。关重祁看着他们,看着那些或笑、或嘲、或漠不关心的脸,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烧得她眼眶发烫,烧得她浑身发抖,烧得她想站起来,对着所有人喊:
“我偏要走下去!我偏要让你们看看!”
她没喊出来,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咬着牙,把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在心里刻得更深:
“你挡不住我!”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她的脸还是白的,嘴唇咬得发红,可眼睛里亮得吓人——那是被愤怒和不甘点燃的光,像小火苗,在她眼底跳,烧得滚烫。
前桌的女生被她看得愣了愣,悄悄转了回去。教室里的笑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有王老师还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
关重祁没管他们,只是低下头,翻开习题册。这次,她看清楚了——那些公式不再是晃的虫子,那些错题不再是扎人的刺。它们是路,是她要拆的墙,是她要踏过去的坎。
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攥着桃木牌求神拜佛的关重祁了。
她要自己建房子,用自己的手,哪怕拆了墙,哪怕磨破手,也要建起来——然后,给那些挡路的人,狠狠一巴掌。
习题册上的字,突然清晰了。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第一个字,笔锋很用力,划破了纸。